危怀风先是呆住,接着“嗤”一笑,扭开头,胸腔震动起来,笑得肩膀发抖。岑雪气得打他手臂,他抓住,拢在手里,笑不拢嘴。
“夫人莫恼,莫恼。这厮不知礼数,鲁莽自大,竟敢这样冲撞岑茵,回头我必狠狠揍他一顿,给你们出气。再叫他负荆请罪,自去找岑茵谅解。”
岑雪满腹疑云:“他究竟何时动的这样的心思,你我竟全然不知?”
危怀风回忆,大概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笑说:“谁知道。不过铁树开花,也是千载难逢,夫人就当是看个新鲜,莫要生气啦。”
岑雪瞋他一眼,就知道他会向着金鳞:“岑茵胆儿小,最怕模样凶煞,也就是他那样的人,倘若他敢再犯,我必定不饶。”
危怀风点头不迭,心里想的则是,得把金鳞这厮揪来,好生提点一下了。
不多时,马车驶进庆义坊,走过长街,在危家大门前停下。角天已候在门外,待人下得车来,送上从西陵城寄来的信,一封是给危怀风的,另一封则是奔着木莎而去。
“第六封了。”角天示意木莎的那一封,意味深长。
危怀风抿唇,知道信是何人写来的,接下后,也不拆自己那封,领着岑雪先去找木莎送信。
春光柔软,今日天光明媚,惠风和畅,木莎正在花园里侍弄花草。翻修后的小园里生机盎然,田圃里栽满花卉,杜鹃开成大片秾丽的红色,海棠怒放,山茶含苞,木莎手里提着喷壶,站在日光底下浇花。日影被水珠一晃,焕发光耀,在花圃前形成一抹小小的霓虹,木莎动,霓虹也跟着动。
危怀风、岑雪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心头暖洋洋的。危怀风看了一会儿,才道:“西陵城又有信来,娘可要看看?”
木莎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见危怀风手上的信,想也不想:“不看。”
“都第六封了。”危怀风拿着信,“回回都不看,石头做的心,也得被你伤成渣滓。”
木莎充耳不闻,接着浇花,周身又被那一抹七彩霓虹环绕。
危怀风看在眼里,想起父亲,也想起他走后这么多年,始终形单影只的母亲,心一横,劝道:“二叔为你,也算是守了二十多年,心里是真有你。若是旁人,我必定不应,可若是他,我不介意。”
木莎看回来:“小雪团,过来。”
岑雪不明所以,走向她身旁,木莎二话不说,手臂一扬,拿着喷壶往危怀风头上浇。
危怀风抱头跳开一丈远,手也好、信也好,湿得一塌糊涂,他气得说不出话。
木莎耸耸眉,哼着小曲儿,继续浇花。
回屋后,岑雪拿来棉帕给危怀风擦头,想起花园里的那一幕,忍不住笑:“小时候,娘就是这样罚你的?”
危怀风闷着脸,显然是真气了,依旧不吭声。
“娘为给爹报仇,倾尽所有,可见爱之深切。在她心里,世上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取代那个位置的。”岑雪摸摸他板着的脸,开始哄,“你今日说这样的话,伤她心了。”
危怀风被顺毛,神情松动,由衷道:“我也不想。可是……”
可是,看着她这样孤单,想着樊云兴在那一头苦苦守候,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岑雪微笑,试着叫他设身处地:“那你想想,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旁人劝你另娶一位温柔贤淑的女郎,好照顾你后半生,你会答应吗?”
危怀风脸又一板:“说什么胡话?”
“你看,你也生气呀。”岑雪笑。
危怀风哑然,旋即重申:“你若敢先我一步走,我自去地底下寻你回来。”
“你才说胡话。”岑雪纠正他,“若有那一日,不要来地下寻,替走的那个人在世间多看一看。”
危怀风喉头滚动,想说什么,最终咽下,脑海里莫名出现一些关于殉情的传闻,心头惶惶的。
夜里,两人鸳鸯戏水,闹得屏风后一派狼藉,后来又在榻上胡来,岑雪感觉整个人成了面团,被他揉来搓去,都快不成形状。
那天说好不再忍着后,危怀风算是原形毕露,彻底不装了。以前因着要在关键时刻收住势头,以免有孕,他都不敢恣意,时长、力劲都有收着。如今纵开来,疯似的,一回弄下来,岑雪泪眼濛濛,嗓子都要哑。
今日鸣金收兵,又是夜半,窗棂外风声寂然,月影浮动。两人依偎一处,相拥而眠,危怀风忽然道:“我心里有些怕。”
“怕什么?”岑雪声音发翁。
“当年爹走时,她在灵堂里放了一把大火。”危怀风心里梗着那一幕,难以入眠。
岑雪疲累不已,本来都要睡着了,闻言一激灵,脸从他怀里仰起来。
“算了,没什么。”危怀风见她忧心,不忍叨扰,按着她脑袋压回去,“是我想多了。”
岑雪人都醒了,岂能罢休。“你担心娘会为爹殉情?”话说完,两人神情都变了。当年那事,木莎是借自焚逃遁,可那背后的情义并非是假。如今危廷大仇得报,她又已撇开夜郎国的一切庶务,是否会再动为危廷殉情的念头?
“没有,她心里拎得清,不会犯傻。”危怀风心里忐忑,可是说出来的却是否认的话,也不知是在安抚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