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喝了两口,解渴后,把水囊还给危怀风。危怀风接过来,仰头饮尽。岑雪看见他滚动的喉结,想起他们前后用同一只水囊喝水,心里微赧。
饮完水后,危怀风要上马,岑雪小声道:“我也想洗一洗。”
危怀风一怔,反应过来她是想洗脸,笑一笑后,扶她下马。
岑雪挨着溪旁的石块坐下,弯腰去掬水,因为左手伤着,便只能用右手动作。危怀风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二话不说把人提溜到怀里。
“我自己来……”岑雪又慌又羞。
“太慢了。”危怀风不给商量的余地,弯下腰,用大手掬水后,往岑雪脸上擦来。岑雪紧张地闭上眼睛,本以为要挨一波“疾风骤雨”似的搓洗,谁知那只大手贴上来后,竟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岑雪震惊地睁开眼睛。
日光倾泻,洒在危怀风沾着濛濛水珠的脸庞上,先前那些血污不见了,眉眼愈发像破云的日,焕发着光芒。
“何建打的?”擦到脸颊上红肿的伤痕,危怀风问道。
“嗯。”
危怀风眼神微暗,忽然有点后悔,昨天夜里在草丛里看见那厮的尸体时,应该再补上两刀的。
岑雪静静地凝视着危怀风,看他一次次舀水,再一次次细心地为自己擦拭脸上的脏渍,记忆里的少年慢慢和他重合。
“看什么?”危怀风突然问。
这一次,岑雪没有闪开视线,坦然道:“谢谢你,怀风哥哥。”
危怀风反而微顿,扯唇一笑后,低声道:“眼睛闭上。”
岑雪乖乖闭眼。
危怀风为她擦净眼皮上的血渍,指腹划过她眼廓时,想起刚才她看自己的眼神,心如擂鼓。
※
雁山山麓由西南向东北延伸,是西陵城的重要屏障,因着地形复杂,占地广袤,这些年来,入山为寇的人越来越多。除危、裴两家规模较大的匪寨以外,还有赵、彭、王、霍、飞刀、火云等六个寨子扎根在附近。
八寨各辖一方,平日里互不干涉,但要是碰上了共同的敌人——官府,按照以往达成的协议,是要出兵援救的。
危怀风顺着山势往南走,约莫一个时辰后,抵达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坡底下山路盘绕,拐角处有一片树影掩映的飞檐,岑雪认出是回危家寨时必经的那座山亭,心知离危家不远,便往西方看,果然见天幕底下烽烟袅袅,应是危家寨放出的信号。
四方八寨里已有人闻讯赶来,见着危怀风,放声招呼,赶来会合。危怀风勒缰在一棵大树前停下,对打头来的那名灰衣男人道:“可有吃的?”
那人给危怀风扔来一袋干粮,危怀风拿给岑雪,交代完“在这儿等我”后,走去前方与那帮人商谈正事。
岑雪站在树下,捧着馕饼,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昨天夜里大火冲天后,裴家寨的人便在岗楼大门前展开了火攻,待把危家寨的兵力吸引过去,后山遇袭,原是被曹沛安排的一批官差突袭。
万幸危家寨城垒坚固,里面又有樊云兴、林况这样的铁甲军老将坐镇指挥,不然,被裴家寨、兆丰县这样的两大势力前后围攻,危家寨根本不可能支撑至今。
“现如今,兆丰县的一大拨人埋伏在后山,前门则全是裴家寨的人。曹沛在后山抓不到你,今儿一早也赶到了前门来,说是要一口气荡平危家寨。我粗略算了算,那儿至少有一千人,咱们这点人马,根本突围不进去!”
说话的便是那个送干粮的灰衣男人,方脸浓眉,气质粗犷,乃是火云寨的寨主厉炎。虽然火云寨这名字听着挺霸气,但寨子规模并不大,厉炎闻讯赶来,带的兄弟也就三十来号人。其他各寨的情况差不多,目前赶来的援军不到两百人。
这点力量,硬着头皮往危家寨岗楼大门前磕,无异于以卵击石。
“曹沛调动了兆丰县多少人马?”危怀风问。
“至少八百。”回答的是个劲瘦的中年男人,乃是赵家寨的当家人赵力。说完以后,他颇为沉重地看着危怀风:“这回出兵,曹沛是铁了心要灭你危家寨,我们人单力薄,硬碰硬是不可能的。怀风,你有何打算?”
山风劲吹,树影飒飒摇曳,岑雪在后方,看不见危怀风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下山,攻兆丰县。”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脸上皆是错愕的反应,质疑道:“攻兆丰县?你莫不是疯了?!”
“危家寨现在水深火热,你不想办法救,跑去攻兆丰县做什么?”
“不攻兆丰县,曹沛不可能撤兵。”危怀风道,“想救危家寨,唯一的办法便是攻兆丰县。”
有人反应过来,危怀风是打算来一招“围魏救赵”。兆丰县被攻,曹沛第一反应肯定是撤回老巢,不可能再陪裴家寨在这里折腾。这一招棋妙是妙,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并不算稳健。
“兆丰县屯兵一千,虽然外调了八百,但也还有二百人。再说了,兆丰县旁边就是西陵城,那边派人来援救不过是一转眼的事,你怎么攻得下?便是攻下了,西陵城明天就能派人来收了你,你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