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参将?”岑雪意外。
樊云兴摸摸鼻子,脸色悻悻的,瓮声道:“你俩怎么来了?”
危怀风不做声,岑雪看一眼他,替他回答道:“回来看看。樊参将这是……”
岑雪看向樊云兴藏在身后的一只手。
樊云兴自知无处可躲,坦白道:“回来拿点东西。”说着,把手里的一物抛向危怀风。危怀风接住,听见樊云兴说:“你娘的。”
危怀风低头,看见掌心里躺着个针脚粗糙的香囊,是危夫人亲手绣的金银花,颜色有些败了,用力一捏,里头鼓囊囊的,传开细微的沙沙声响。危怀风想起来了,是夏天时,危夫人做来防蚊虫的香囊。
“当年有人说这园里闹鬼,崔越之不敢动,所以各处都还是老样子。我大概看了一眼,没少什么东西。不过,原本放在这儿的东西也不多。”樊云兴解释着,走上前来,“你俩……还要再逛逛?”
“不逛了。”危怀风忽然道。
“行,”樊云兴往外示意,“那就一块回吧。”
※
府外停着一辆马车,是岑雪来时乘坐的。
几人走出府门后,岑雪在春草、夏花的搀扶下登车,危怀风转过身,把香囊扔回给樊云兴,道:“你留着吧。”
樊云兴接住那香囊,手里顿时像是握了个烫手山芋,臊着脸塞回来:“你娘的东西,我留着做什么?”
危怀风看来一眼。
樊云兴避开,拍他肩膀:“赶紧上车陪你媳妇儿,我自个走回去就行。”
说完,径自走了。
危怀风目送他寥落的背影,眉睫底下眸光昏暗,耳畔“咯吱”一声,是岑雪推开了车窗,他收回视线,转身登车。
“樊参将怎么不一起上来?”
车厢里有烛灯,危怀风进来后,岑雪一眼便看出他神色有些不对,联想先前在西园里遇见樊云兴的情形,心里划过一丝狐疑。
“臊的。”危怀风言简意赅。
“?”
岑雪不解,想再问些什么,可看危怀风坐下后一言不发,猜测他或许并不想多说,便不再问了。
第30章 秘密 (二)
马车驶回官署时, 夜阑更深,四周黑影重重,全是参天松柏的模糊轮廓。
岑雪看向身旁的人, 眉心微颦。
危怀风靠在车壁上, 头微歪, 眼皮阖着, 脸庞上落着从车窗外漏进来的一片剪影, 阴影压在鼻梁另一侧, 令那高度看起来愈发峻峭。
上车不久后, 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想来也是,为夺下西陵城,这两天他差不多没合眼,今夜回危家老宅走一圈, 必然又是神伤的,身心俱疲下,睡着很自然。
只是, 岑雪不能让他在这里睡下去。
“怀风哥哥?”
岑雪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凑近些, 便想再唤一声,目光倏而停在危怀风静谧的五官上。
他眉骨颇高, 鼻梁又很挺,这样的长相,向来是很有攻击性的,可是现在, 他熟睡着,平日里神光逼人的眼睛闭合, 眉间微蹙,唇瓣起伏分明,令他看起来像是回到了少年时,褪去锋芒,多了一种稚气和茫然。
岑雪想起他孤独地站在长廊尽头的那个背影,原本要提高的声音温柔下来,轻声道:“怀风哥哥。”
危怀风眉睫微动,这一下,竟反而醒了。
他睁开眼睛,眸光里透着几分茫然,辨认出岑雪后,疲惫道:“困。”
“回屋睡吧,”岑雪劝道,“在这里休息,不舒服。”
危怀风注视着岑雪,良久道:“好。”
二人下车后,并肩走入官署。
官署里原有一半以上的官员是崔越之提拔上来的,西陵城被夺后,这帮人担心被危怀风报复,铺盖一卷,脚底抹油地溜出了城。林况派人接管了整个衙门,安排岑雪、徐正则一行在客院下榻,危怀风则暂时住在大堂旁的厢房里。
岑雪送危怀风抵达住处,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道:“从今日起,我便自己住了。”
危怀风微愣,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岑雪在说什么。
前半个月,因为要对外人掩饰假夫妻的身份,他二人一直共同居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现在,西陵城已是囊中物,危怀风不必再用“庆王”的名号虚张声势,自然也就不必再与她对外维持夫妻的形象。
再者,板指算一算的话,三月之期似乎快到了。
危怀风心头微震,朦胧的困意一下散开,像冷不丁有一根刺,在一个人放下防备,打算喘一口气的时候从背脊扎了进来。
“你今夜来找我……”危怀风戛然而止,喉头一滚,吞石头似的,吞咽下岑雪先前掩藏在夜色里的真相,笑了一笑。
岑雪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一种恍然和自嘲的意味,心知他已猜出了什么。今夜她去找他,本是要说一说鸳鸯刀以及和离的事,只是在危家老宅那个特定的场景里,倏然如鲠在喉,是以没有提。
但那时不提,不等于以后也不提。
“知道了。”危怀风笑笑,低头看过来,状似洒脱无谓,“你住哪儿?”
岑雪道:“客院。”
危怀风下颔微动,示意道:“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