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记着她的喜好,亲手为她烹了这壶茶。
李婧冉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了下,氤氲的水汽熏湿了她的指腹,细腻的瓷器连边缘都是柔和的弧度。
她垂着眼,看着那轻晃的茶汤,嗓音里像是含着几分漫不经心:“本宫还当千机楼楼主是怎样的可人呢,谁曾想居然是你。”
“许钰林,你该不会以为本宫当真为了那棋局的答案吧?”李婧冉很轻地眨了下眼,压下了心头所有不合时宜的柔软和情绪,抬眼望着他笑。
“本宫乃大晟的长公主,别说区区一个婚约,哪怕是与整个楼兰做对又有何妨?”李婧冉微笑着,笑容格外艳丽又散漫,就如同在忘川河畔窈窈盛开的曼珠沙华。
烈艳得灼人心扉。
她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将刀插得更深:“不妨与你直言。本宫之所以会应下千机楼楼主之约,棋局答案只是其次,更多却是想见识见识,是何等姿色的男子才胆敢提出与本宫春风一度。”
许钰林似是有所预感一般,面色苍白了些许。
他容貌本就温和,轮廓线条都精致柔和,前些日子又因染了风寒身子骨不好而多了几分病气,如今更是添了几分病弱的易碎感。
许钰林瞧见她的红唇轻启,美艳又残忍地对他道:“你让本宫失望了。”
她方才全然是没有怜惜的,极经挑/逗/亵/玩,他的唇仍微微肿着。
可她却对他说,他让她失望了。
迎着许钰林细碎的眸光,李婧冉的下颌微抬些许,嗓音淡且冷:“怎么,听不明白?”
她唇齿间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扎他的心窝:“不懂得回应,不知道如何勾人,不晓得主动求欢,榆木一块。”
李婧冉轻吸了口气,唇边笑意加深,一字一句道:“许钰林,吻你可真无趣。”
她就如同花了银两的恩客,着他脱光了衣物跪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将他的每一寸都打量了个遍,随后轻啧着点评着。
说他身段不够软,嫌他嗓音不够媚,又或是其他的什么,骄纵地挑剔着、审判着。
让他如此难堪,却仍得勉力朝她强颜欢笑,祈求着她的垂怜。
不同的是,楚馆勾栏里头的人谋的是财,他们只要付出了身子就能轻而易举地从她身上索取到银两。
而他求的却是她的温柔,她的爱怜,她的情。
许钰林安静了好半晌。
他需要这短暂的静默,来收拾好自己,从他那乱成一团的心里重新理出头绪。
玉石面具方才脱了身,滑落在地后摔得四分五裂。
许钰林缄默不语,只在那片狼藉前矮下身。
冷白修长的指尖触到破碎的玉石,温凉的触感让他动作顿了下,随后才缓缓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来。
就像是在收拾着自己的内心。
“殿下。”他直起身,把玉石碎片包在丝帕中,放在矮案一角,轻轻唤了她一声。
李婧冉捏着茶盏上沿,淡淡瞥他一眼,并未应声。
从许钰林杂乱无章的心绪中,某个被白雾包裹着的答案轻轻浮出水面,他暂时用眼看不透彻。
但他叩响了自己的内心,当他闭上眼用心去感受时,他觉得她不应当是这样的。
许钰林觉得,李婧冉着实是个温柔进骨子里的人。
前些日子,阿清吞吞吐吐地与他借钱,说是银药家中老母过了身。
银药从小是被她的娘亲一人拉扯长大的,和亡母的关系自是非同寻常。
虽然她嘴上没说,但阿清瞧得出银药偶尔的出神。
他死缠烂打许久之后,银药才无奈松口,与他说了家中的事情。
“我想让她风风光光地走。”银药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却只叹了口气,“但我们这等侍奉贵人的,自是不能沾着白事的香火回长公主府。但寻常人家都嫌这种事晦气,请人的银两又着实昂贵......”
阿清在许钰林身边待了些时日,在这等人情交往上自是个人精,都不用银药细说,他便懂了她的意思。
侍奉达官贵人的奴仆之中都有个规矩,那就是不能带晦气入府。
这等白事是贵人极其忌讳的,府中下人就算是家里有亲人去世,也得过了头七才能被准许回家去安顿操持。
普通奴仆都是如此,更不用提贴身伺候长公主的银药。
但银药与亡母虽是许久未见,却因娘俩儿往日一直相依为命而感情亲厚。
她自是谨记自己的身份,但她也是亡母唯一的女儿。
旁人家中兄弟姊妹众多,总寻得着人帮忙操持后事,银药家中却只剩她一个了。
银药回不去,那自然是只能请人代为操持亡母的身后事。
但这等白事也不是谁都愿意接的,毕竟银药的母亲并不算是寿终正寝,是蹒跚走在路上时不察,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就背过了气去。
这算是很晦气的事情,寻常人哪里愿意接呢?
乐意接的自是一些贪财之辈,不然非亲非故的谁也没必要去搭上自己的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