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众生皆草木,唯她是青山。
盛夏的果实在那一日繁忙盛开,枝叶蓁蓁光影错落。
世界纷扰又温柔,风轻拂,夏正央。
李婧冉轻轻闭着眼等待许久,都没等到唇上的温度,反而是肩颈湿热,少年俯在她身上无声地哭了。
透明的泪水仍沾着他的体温,滚烫得仿佛能灼伤她的锁骨。
李元牧身子轻颤着,他甚至都不敢搂她,连脸庞都只虚虚贴在她的颈侧。
这一次的李元牧并没有用眼泪为武器,他不愿让她看到他湿红的眸子,也不愿被她瞧见自己狼狈的姿态。
并非是在求她留下,而是在无声地告别。
李元牧一个字都没说,可她分明听到他在用紊乱的呼吸一遍遍得对她说着只有她能听到的话。
李婧冉感觉心脏有一瞬的骤缩。
兴许是那一刻的风真的太温暖了,她放任自己环上了少年清瘦的腰,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发丝,对他轻声道:
“我也舍不得你。”
她的小木鱼。
两人出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李元牧换下了那身锦袍,他不再是七殿下,仅仅是一位恣意自由的少年郎。
街道张灯结彩,仿若无数个闪烁的星辰,与那火树银花一同构成了漆黑夜空绚烂的烟火。
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他笑着回眸安静地朝她伸出手,李婧冉莞尔,与他十指紧扣。
交叠的层层衣袖掩住了他们交握的手,纷扰的人群挤不散并肩同行的人。
在拥挤的繁华中,他们却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两人都没有说话,又或者说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一个事实。
——她成功了,幻境中的李元牧要放她离开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与她一同出宫,不在意这是否符合现实的逻辑,也不在意是否会被她看破。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晚。
张灯结彩的人间烟火着实扰人,他们能听到旁边是路人的说话声。
“乞巧节就是热闹啊,好久没在大街上被挤成这样了。”
“是啊哈哈!爬油杆就快开始了吧?今年的彩头听说是朵上好的水玉做的珠花呢。”
李婧冉闻言,有些疑惑地问李元牧道:“爬油杆是什么?”
李元牧也是首次在乞巧节出宫,忽然被问倒了,思索片刻后才犹豫着回答道:“应当是乞巧节的活动吧?”
旁边的路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哈哈笑着道:“二位一看就是大家的少爷小姐,成了亲后才能一起出门过节吧?”
李元牧听到“成亲”二字,脸庞透了些微红:“不是......”
“您可真是慧眼如炬。”李婧冉笑着询问道:“这爬油杆可有何讲究?”
路人听到李婧冉的话,善意地打趣了句:“那可不?我看人还从未走过眼,二位身上的姻缘红绳可紧着呢。”
李婧冉只是笑笑,没接这句话,握着李元牧的手却紧了几分。
那他这次可看走眼了,这个幻境应当明天就要结束了。
“至于这爬油杆,自然是为了混个好彩头。”路人朝不远处那足足有四米高的杆子示意了下,“杆体泼油,能者居上。哪位男儿能率先爬到杆顶,便能拿到珠花,得所有人的祝福。”
话音刚落,街道上光着膀子的匠人一声高喝,只见被炼融的铁汁瞬间被打成了冲天而起的铁花,随着漫天的烟花四散开来。
一时间火光漫天,亮如白昼,眼前的景色是如此美不胜收。
冲破云霄的赞呼声乍起,李婧冉刚想伸手去捂耳朵,却感觉身边的少年微凉的掌心先一步捂住了她的耳朵。
世界的声音骤然变小,她惊诧侧眸,铁树银花映亮了少年的脸庞,唇红齿白,乖且漂亮,身后如璀璨流星般坠向人间的火光尽数沦为他的陪衬。
他乌黑的眸底只有她。
见她回眸后,李元牧笑着示意她把头转回去,站在她身后捂着她的耳朵,下颌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在绚丽到近乎炽热的世界里,他捂着她的耳朵,却在她身后轻轻对她说了一句话。
李婧冉能感受到他说话间喉腔的震动。
有声或无声,坦然或隐蔽,李元牧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说过很多很多的话。
想要她不知,以为她不知,不敢让她知。
归根结底,翻来覆去,终究都是一句“我心悦你”。
李婧冉并未回头,她只是和李元牧一同观赏着袅袅人间,背对着他无声弯了下唇。
李元牧,她听得见。
事实证明,李元牧虽然外表看起来乖乖软软的,皮肤又白又嫩而且轮廓也柔和,但他实则是个很倔强的人。
听到爬油杆的寓意后,李元牧立刻动了心思,李婧冉怎么劝他都劝不动。
她都要无奈了。
李元牧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的,他如何拼得过那群手脚利落的肌肉男?
况且油杆那么高还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给他摔伤了可怎么办?
可李元牧就是个怎么说都说不听的熊孩子,任她说什么都依旧态度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