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的呼吸有一瞬的乱,她胡乱地擦着李元牧唇边的血,可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忽然自心底升出一抹没来由的悲恸,就像是在看一部知道结局的悲剧电影,她只是个无法改变任何东西的旁观者,但她那一刻却克制不住地沉溺在虚幻里,痛得无法自拔。
李婧冉的手都有些抖,她想让李元牧坚持一下,可她也知道李元牧向来下的是死手,他是活不下来的。
她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你个傻子,疼不疼啊?”
即使到了眼前的地步,李婧冉也十分笃定李元牧是不会伤害她的。
她只是个普通人,的确不似李元牧那般多智近妖,但在他们的对弈中,李元牧早就输了。
谁让小木鱼喜欢上了她呢。
李元牧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确如他所想面露慌张,却并不是为她能否出幻境,而是为他。
先前一直是李元牧对李婧冉说“我相信你”,而如今李婧冉用行动把这句话还给了他。
她是那么相信他,相信他舍不得把她留在这个虚假的幻境中,即使他自身非常非常想。
那一瞬,李元牧只觉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心口涌入,让他的心脏又酸又胀。
他好高兴啊,可他又好难受。
李元牧从来没有办法让一个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生了臆想症。
如今他分明有办法永远留下她,可他却心甘情愿选择了放手。
李元牧其实短暂地犹豫过的,在阴暗念头疯长的那一瞬的确想过用自己的死将她永远困在他身边。
她那么温柔,她舍不得责怪他的。
可仅仅是一瞬,这个念头就被压了下去。
他策划了这一切,仅仅是想试探出自己在她心里是什么位置。
不论她心里有没有他,他都会放她走。
他服下了毒药,并不是为困住她,他仅仅是想死在她的面前。
就算她知道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一瞬的悸动是真的吧,兴许这就足够在她心底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了。
谁让他就是这么个自私鬼呢?放她离开,也要让她永远忘不了他。
值了,李元牧心想。
李元牧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气正在迅速地流逝,可他还有好多话没对她说。
他还没告诉她自己其实在夜深人静时,立于床前用目光悄悄吻了她;
也没告诉她这只玉珠花配不上她,他会送她很多更好的;
甚至来不及告诉她,这段时间是他生命中最开心的时刻。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朦胧,晶莹的泪终是流了下来,淌进了他的鬓角。
“别忘了我,求你。”
李元牧的声音低低,带着微不可查的喑哑,终于唤出了时空终结的开关:
“李婧冉。”
李婧冉听李元牧唤过她“阿姊”,唤过她“姊姊”,唯独没有听他唤过一句她的本名。
他就好像有某种执念一般,硬是要让她顶着这个身份。
她以前只当是李元牧把她当华淑的替身,后来发现他的臆想症后察觉到李元牧只是缺乏安全感:毕竟在他心里,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他,除了他的幻想。
这声“李婧冉”,是送她回到现实的开关,是他散去的执念,是被永远留在幻境中少年的心动。
李元牧喜欢李婧冉,他喜欢的仅仅是她。
在深夜里,与李元牧交谈的“它”听到他打算让李婧冉离开后,分外不解:「为什么?你分明不想让她离开啊!」
为什么?
原因是多么简单。
因为喜欢是私占,爱是成全。
李元牧静默良久,望着熟睡中毫不知情的李婧冉,弯唇笑了下,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如是回答:「因为小木鱼终究不是鱼。」
小木鱼终究不是鱼啊,他无法与她一同沉睡海底。
她有他无法企及的星辰大海,他困不住她,也不愿再困住她了。
倘若有一日他终于死去,他盼望这世间还能有人将他的尸骨烧成灰烬。
将他的骨灰撒进大海,也算与她相拥。
入魇散彻底结束。
袅袅的龙涎香在金碧辉煌的帝王寝宫燃着,金笼榻上的李婧冉仿佛终于浮出水面的溺水者,猛得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在她身畔,已是少年天子的李元牧轻轻睁开眼,眸中划过一抹怅然,随后才慢吞吞地坐起身。
李元牧看着李婧冉微红的桃花眼,轻蹙了下眉:“你.......”
话音落下,他却忽然被李婧冉紧紧地抱住了。
她抱得他好紧,就像是在确认着他还有脉搏和心跳,他还活着。
耳畔是她略带哭腔的声音:“小木鱼,你个大傻子!非要骗我眼泪,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李元牧下意识想要安抚般轻拍她的背,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人皮灯笼时,手却僵在了半空。
倘若只能让她记住一个李元牧,他情愿让她生了情愫的是幻境里的李元牧。
那时的他还算干净,没有为了这皇位手染鲜血,也没有抽人皮剥人筋,他还没成为如今这肮脏又恶心的李元牧。
那个李元牧会因为和她同榻而眠一整晚都合不了眼;会放下自尊蹭着她撒娇说自己是她的小狗;会为了一只做工劣质的珠花在大庭广众下被平头百姓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