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温柔小意地笑了下:“往后妻主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李婧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继而又问道:“你家中有几口人?”
许钰林斟酌片刻:“爹爹应当还健在,在我离家之时家中仅我一个。”
李婧冉没应:“你叫什么?”
许钰林在烛光中轻轻摇了摇头:“不记得了,还求妻主赐名。”
李婧冉闻言便笑。
不记得家住何方,不记得家中几口,不记得姓甚名谁。
倒是记得她酒量极浅。
许钰林吃的这“毒菌子”,倒当真有趣得很。
李婧冉并未立刻揭穿许钰林,只是饶有兴趣地继续观赏着他的演技,放柔了嗓音询问他:“你弄脏了我的衣衫,如今要怎么办呢?”
她倒是想知道,许钰林今日演了这么一出,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许钰林俨然不知李婧冉已经发现了破绽,只是恭顺有加地对她淡笑着道:“我侍奉您沐浴更衣,可好?”
接应人觉得他们的运气当真是烂透了。
先是下的毒不知被哪个丧尽天良的玩意儿换成了菌子,再是居然突然有人经过北墙,简直是各种烂透了的事都凑在了一起。
不过好事是长公主府似乎防备不算严密,最起码动静拿起来时大部分的府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以一当八好不容易才带着裴宁辞闯出了府。
接应者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合适部合适的了,拽着裴宁辞就是一路狂奔,连头都不敢回。
直到身后的吆喝与跫音渐消,接应者这才缓慢地停下了脚步,粗重地喘息着,指着前面道:“裴......裴公子,到了前面你从右边的小路走,沿着小路向南......”
说罢,他却慢慢止了话音。
接应者看着裴宁辞,只觉得仿佛他一出长公主府,整个人的妻气质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格外冷淡的目光和淡漠的神态令人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丝毫没有在长公主府时的清凄模样。
裴宁辞左脸的伤疤从眼尾划到唇边,像是完美雕塑上唯一的瑕疵,却反而为他在原本清冷高洁的容貌里添了几分魅意。
他下颌微收,顺着接应者的目光看向右边的小路,就像是个等候着猎物入陷阱的猎人。
他向来是极擅布局后等待的,祭祀大典顶着朝堂大臣们的几百双眼睛都可以平淡无波地等到日食的那一刻,现如今自然也同以前那般毫不逊色。
接应者满脸犹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路:“这条路是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刚落,一队身着暗色短衫、腰扎红绳的习武之人自小路尽头朝他们缓步走来。
赫然便是长公主府的府兵!
接应者心中大骇,这才明白为何在长公主府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方才都没有人来堵他们。
原来并非是长公主府部署不到位,而是他们早就埋伏在撤退的路上来了招守株待兔。
接应者神色一震,看着裴宁辞丝毫不惊讶的模样,猝然上前一步便攥住了他的衣领,压低嗓音呵道:“你是否早就料到有埋伏?!”
裴宁辞没答话,金眸含诮地扫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无须多言,接应者已经从裴宁辞的目光里瞧见了答案。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裴宁辞:“我们是盟友,你明明只能依靠我们,为何明早知有阴谋却不告知.......”
“啪嗒”一声,一个油纸包掉落在地,里头的东西散开了些许。
接应者捏着裴宁辞的衣领低头望去,只见油纸包里正是残余的菌子。
他顿时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为何长公主府里本该被毒死的人后来只是中了菌子之毒?
为何裴宁辞知情不报?
原因很简单,因为裴宁辞是那个将毒粉替换成菌子的人。
打从一开始,裴宁辞就没想过要借他们的力逃出府。
裴宁辞只是要借明沉曦之手,将大晟军防图送出,目的只是为了挑起楼兰和大晟之间的纷争。
他根本就没想过逃出长公主府,至少不是今天借他们的力逃出去。
今日此局,裴宁辞这是明知会被抓回去的情况下,刻意利用他们做的一场戏。
他从一开始就从未信任过他们。
至于原因......
“裴公子,请吧。”府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者面容严肃地注视着他们,一双锐利的鹰眸让人无所遁藏。
裴宁辞任由他们将自己反捆,微敛着神情,目光淡淡。
按话本里的故事,被强取豪夺的那一方一开始都会伪装成恭敬顺从的模样,伺机逃跑。
只有被抓回来并且意识到双方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强取者才会相信自己的玩物绝望地认了命,他不甘不愿的臣服才显得顺理成章。
之后,这位自认为掌控了一切的强取者才会对他慢慢地卸下防备之心。
而直至那一刻,他设下的局才刚刚开始。
如今他已经“跑”过一次未遂,计划已经徐徐铺开,只待请君入瓮。
裴宁辞冷眼看着接应者瞧见任务失败后,意欲咬破口腔里的毒药,却被府兵卸了下巴,只能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连骂声都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