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钰林被他丢下时,从未怨过他;被他当作棋子送入长公主府时,亦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他高风亮节的阿兄啊,不该做了此等事后,还居高临下地质问他,斥责他以色侍人。
而许钰林瞧着他阿兄身上的白衣,只觉讽刺。
他这道貌岸然的兄长,当真是在神坛之上待太久了。
兄弟二人许久都没再说话。
烛光摇曳着,鲜红的蜡泪一滴滴下坠。
须臾,依旧是许钰林率先开口。
他语气依旧那么温和,仿佛方才他们二人从未有过龃龉。
“阿兄,我不怪你。”
他早已习惯了。
当同一个家庭的兄弟二人中,有一个格外出类拔萃时,另一人无可避免地要在他的阴影下长大。
从小到大,许钰林拼尽全力,听到的话永远是那句:“你在学堂里再出类拔萃,终究还是差了你那祭司兄长一大截啊。”
他爹娘皆是宽厚之辈,他们并不想厚此薄彼,然而每次听到这些言论,也只能尴尬地搓手僵笑着附和。
时日久了,人心总是会偏的。
他们开始不满,觉得许钰林不够刻苦,觉得他不够聪颖,觉得他哪儿哪儿都不如。
裴宁辞和许钰林就像是树叶的两面,当一面完全沐浴在阳光下时,另一面自是只能呆在阴影里。
就像是生辰,他也得拱手让给裴宁辞。
许钰林和裴宁辞是同一天出生的,天下人皆知晓他们的生辰。
他们将大祭司的生辰定为上元佳节,普天同庆,洋溢着过节的热腾。
多好的节日啊,许钰林却感受到无尽的孤单。
因为后来,就连他的爹娘过的也都是上元节。
似乎无人记得,上元节其实也是许钰林的生辰啊。
对于这些,裴宁辞一无所知,许钰林也从未告诉过他。
许钰林表现得太正常了,一如既往地朝裴宁辞笑,温和弯唇喊他“阿兄”,毫无芥蒂。
他的阿兄只须做好那无情无欲的大祭司,这些琐事不必叨扰他。
许钰林起身送客:“时辰不早了,阿兄早些歇息。至于长公主那边......”
他微微笑着道:“阿兄继续当你那纤尘不染的大祭司即可,我会助阿兄打探出你想要的。”
裴宁辞坐着,并未起身。
他浅金色的眸瞧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胞弟,几乎都生出了几分恍惚。
许钰林,当真仿他仿得很像。
许钰林也并未催促,只是又轻轻咳了两声,浅笑着等待裴宁辞离开。
裴宁辞敛了眸,正待起身之时,门扉却被人叩响。
长公主的贴身婢女银药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板一眼,打破了兄弟二人间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
“钰公子,殿下召您侍寝。”
第32章 侍奉
“侍寝”二字就像是往看似平静的湖畔里掷下一枚惊雷,原本如镜般宁静的湖面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迸射。
裴宁辞下颌蓦得紧绷,捏着茶杯的指尖都泛白,却依旧未发一言。
许钰林目光极淡地自他阿兄面上掠过,扬声对门外人应道:“银药姑娘稍待片刻,容我先行更衣。”
“自然,钰公子请便。”银药缓声应道。
自前些时日起,华淑长公主虽依旧像往日般随心所欲,然而在男色方面的兴味却散了许多,许久都未主动召见长公主府的男宠们。
银药作为她的身边人,自是最清楚不过。
就连往日甚得长公主欢心的公子们端着糖水主动献身,媚眼如丝地勾/引她,长公主都命她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长公主府的面首们哀嚎连天,有些机灵的缠上了银药,一口一个甜丝丝的“好姐姐”,求她帮忙探下殿下的口风。
银药耐不住,寻了个机会硬着头皮开口询问时,却见李婧冉练毛笔字的手一顿,揉了下手腕,分外认真地抬眸对她道:“银药,你觉得本宫长得如何?”
银药小心翼翼地瞧她一眼,只见桌案前的女子身姿窈窕,肌肤在光影中没有一丝瑕疵,就像是上好的细腻凝膏一般。
她未施脂粉,眼睫纤长,眼尾处微微下垂,半遮着妩媚的桃花眼,较之往日少了几分艳丽,多了丝说不上来的恬淡气质。
只这一眼,同为女子的银药都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加速了,也不知是惧还是为美色所致。
她握着墨条的手紧了两分,小心应道:“殿下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李婧冉当时被银药这过分夸张的措辞弄得有几分不自然,手下一抖,墨汁自毛笔尖坠下,滴在宣纸,晕开一团墨色。
她不甚在意地搁了笔,慢吞吞地道:“是啊,本宫那么好看,召他们侍寝究竟是本宫占他们便宜,还是他们占本宫的便宜?”
这答复倒是出乎银药的料想,她还从未想过竟还有这种说法。
后来转达长公主的意思时,银药觉得“殿下嫌各位长相不够出类拔萃”过于残忍,遂语气委婉道:“殿下近些日子喜欢清静,各位公子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