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回到这里来呢?
宋辞凝视着何盼久久没有开口,紧锁的眉宇间夹杂了几抹忧愁。
另一边,被护在身侧的淘淘怯生生地仰望宋辞,小小的脑瓜勘不破神态背后的意味,只当是自己太莽撞,惹恼了贵人,还顺带连累了盼盼姐。
小家伙扁扁嘴,从何盼身后探出来,肢体和语言既畏缩又勇敢,充斥满矛盾。
“小姐恕罪,都……都是淘淘的错!和盼盼姐没有关系!您要罚就罚淘淘吧!”
坊间的幼童见识不多,遇到贵人,男的不是大人便是公子,女的则称小姐或夫人。
她头一次在家门之外惹祸,被披甲持枪的将士所包围,急得眼圈发红:“求求小姐,您别生气!淘淘给您请罪!”
幼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惹得宋辞一惊:“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又没怪你!”
只是故人重逢,感慨良多,一时多看了两眼,表情可能也不太友好……竟被误会成因冲撞动怒?
闹剧的声响引得左邻右里前来围观,场上渐渐七嘴八舌议论开。
“外面怎么啦?”
“今天街上怎么那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淘淘吗?”
“哎呦!”嘈杂中,一声尖嗓惊叫开来,随即飞快闪出一道人影,冲到前面提起淘淘:“兔崽子!又在外面给老娘惹什么祸了?”
年轻泼辣的小妇人不问缘由,只顾一门心思的告饶:“小丫头片子有眼不识泰山,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她吧!”
“咦?盼盼也在?”有眼尖的百姓发现了何盼,以为她也遭到了宋辞的为难,你一言我一语为她开脱起来。
“这位小姐,虽然不知她们如何冒犯了您,但何姑娘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善人!请您发发慈悲,放过她吧!”
“就是!咱们镇上谁没承过盼盼姑娘的情啊!自打疫病横行,盼盼姑娘可没少照顾邻里和街坊!偶尔还会接济过路的灾民呢!做过的好事数都数不过来!”
“说句不中听的,权贵和富商们个个避而远之,宫里也慢慢开始撤手不管了,何姑娘欠咱么什么呀?能这么帮助大家!可想而知其至情至性!”
“西丘都传祈宁公主心善,胸怀苍生,又是赈灾又是祭祀的……要我看,咱们何姑娘也不比她差到哪去!同样济弱扶倾,如菩萨临世!”
“这么好的人,为何非要为难她呢?”
“对啊,我看这主子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不如放了何姑娘吧!”
滔滔不绝的赞扬和求情落入耳中。
听着众人夸她心善,宋辞心中五味杂陈。
何盼算善吗?
她不问自取,不告而别,用最亲近最信任的身份接近宋辞,又用最冷酷最残忍的方式背刺伤害……
可她不善吗?
当年萍水相逢,她能接纳收留宋辞,百般照拂庇护,曾一度也费尽心思的替好姐妹谋划。
她热情、火爆,她直率、慷慨。偶尔刻薄,善妒,狡猾……
桩桩件件算下来,看似复杂,实则清明。
因为人性多变,本就不是非黑即白,角度不同罢了。
视线中的何盼忽然变得没那么面目可憎。
那女子故作冷淡的面庞上写着尴尬,她骨子里依旧张扬,但能看得出,她对自己,有敌意,但无恶意。
宋辞也不想和她苦大仇深的吵。
看向她,简单的语句极尽平和:“好坏和善恶都是因人而异的,对大部分人好,并不代表就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所幸,我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便不追究了,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生活。”
“至于行善……出自本心自然是无上功德,若是为了争名攀比,那倒也不必,因为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狭隘,每份付出都去标注回报的价码。”
说至此处,宋辞短暂停顿片刻,思索一番后才继续道:“安宁镇临近京城,存着许多京城未容下的灾民。若能让此地有所疏解,对京中亦有着莫大的助力。”
“日后你在安宁镇的救济里遇到阻碍,可派人知会我一声。我无法有求必应,但至少会力所能及的做出些分担。”
何盼仿佛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还愿意和我合作?”
“不愿意。”宋辞面无波动,答得斩钉截铁:“我再也不想与你产生任何瓜葛。”
“不是帮你,只是在帮我自己。”
“我想活着,在曾经那片安乐净土上好好活着,所以我必须全力以赴,让西丘变回从前的样子。”
“凭我自己太过势单力薄,需要所有人都加入进来,共同努力。所以换成是任何一个人,只要对赈灾抗疫有利,我都会帮忙。”
何盼颓败地低叹一声:“以你如今的权势,完全可以藏在府中闭门不出。我们的炼狱,依旧是你的安乐净土,何必要大费周章呢?”
“帮我们,你图什么?”
宋辞好气又好笑:“本就没有所谓的‘你’,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我们’当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