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谢。”
已安全落至地面,殷姝想将被搀住的手臂收回来,却觉被男子捏得极紧。
“小督主,今日奴才还是得提醒您一句。言多必失。”
男子的话冰冷,却是带着善意的提醒。
殷姝羽睫颤了颤,应道:“多谢,今日早朝我会少说些话的。”
随后,李钦又道:“沿着这条路直走,越过三道门便是金銮殿,奴才不得入内,剩下的路唯有小督主独自一人走了。”
两人三言两语间,周旁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文武百官皆在此地下马或是下轿辇,倒有些烨然若集市。
殷姝又乖乖应了声,“好。”
李钦狐疑在其面上掠过,倒也放开了手,殷姝转过身,跟着一众红色官袍加身之人,入过第一道门。
殷姝抬手挺胸,竭力走出些阔气豪迈的步伐来,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般胆怯和孱弱。
然再过第二道门时,便终是忍不住了。
她见众多文武之臣聚拢在那扇恢宏朱漆大门前,两旁以巨石砌成的高墙亘古矗耸,雄伟而森严。而众位同僚止于其下,面色惊恐万状,又或是摇首唏嘘。
“瞧见了没?这人昨日还好好的,怎个今日便成了这副模样了?”
另一人神神秘秘,侧耳细声道:“我听说是那位动的手,消息了应不会有假。”
“此话当真?不过,这是为何……”
提到此,议论之人隐晦深沉起来,纷纷不再说话。
殷姝不解微微抬起头来,循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灰青色的城墙上,赫然挂着一个人!
此刻阖眼已是来不及了,方才的一切她看得彻彻底底。
那人浑身是血,鲜红顺着石壁蜿蜒渗透一路。
少女骤然面色惨白,踉跄几下,险些栽下去。
待缓过来,殷姝眨了眨眼,连巡顾四周,见众人并未因自己方才露怯的失态而驻目,这才放心舒了口气。
岂料,气还没吐出来,又听见一道刺怼之音,“殷小督主提督东缉事厂,又是前任殷督主的亲弟兄,竟这般经不得一点风浪,连这血见了也怕?”
背后幽幽飘来的尖嗓,其拔高的声线里,讽怼和不屑毫不掩饰。
殷姝捏了捏手心,僵硬转过身去,一抹绿色率先闯入视线,而最夺目的莫过于其挺着的那便便大肚子。
少女眨了眨眼,抬起头来,看见其白胖面上的一双满含冷讽的瞳。
“殷不雪也算一代枭雄,看来他这传闻中的弟弟……”
赵欠洮浑浊的视线毫不客气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嗤笑一声,“扶不起的阿斗啊——”
说罢,笑了几声,如此还不够,赵欠洮击了隔壁同僚一肘,“钟侍郎,你觉得呢?”
只见其身旁男子面色难看,遮遮掩掩移着脚步往旁处躲,不想趟这趟浑水,这赵欠洮是出了名的忠诚,说难听点,便是西厂身后一条摇尾巴的狗。
今日昭德门前使绊子,不就是得了顾缨的意思?
疾风携着凉意骤来,殷姝抿了抿唇,似想反驳面前大腹便便之人,但又想起来时李钦的反复叮嘱,她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可那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你们东厂未免也太过无法无天了,怎么?这一句玩笑话也说不得了?”
赵欠洮鼠目瞥了眼四周,见众官员视线聚了过来,嘴角抑不住的得逞,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
“依我看啊,殷小督主年龄尚幼,连这最基本的礼数也欠缺,待会见了陛下怕是少不了责罚,不如,早日回家凉快去!”
殷姝蹙着眉,一双泠泠鹿眼里已是掩不住的火气,她怕,可如此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更是不可。
思虑半晌,殷姝沉沉吐了口气,问道,“这位大人这是何意?”
“既陛下已下诏命我暂代兄长一职,便是经过深思熟虑,大人这般言辞,致陛下于何地?”
小太监的嗓音细软阴柔,甚至算得上孱弱,仔细听了还在细细发颤,可这出来的话,却是分量足够。
见人怒目圆睁瞪着她,殷姝也不知一时间哪来的胆量和勇气,又道:“是在怀疑天子决择吗?”
话音落下,后生起的怯惧让殷姝脚底发寒,紧紧攥住衣裳的白嫩指尖早已发白。
四下静谧,直能听见猎猎咆哮的风声。
完了,都注意到她身上了。
殷姝脑袋发懵,知道方才是她有些冲动了,话是说出去了解了气,可却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殷姝抿了抿因紧张而有些干涸的唇瓣,不知自己这一举动是否给东厂带来些麻烦。
却见面前之人一时语塞,默了一瞬方想继续刺怼之际,闻远处一道清扬的钟声。
众人忿忿循声望去,接着,一位臣子圆着场面道:“天德门已经开了,诸位大人,咱进殿去吧。”
僵硬冰冷的气氛因松碎几分,文武群臣分成两列陆陆续续朝前行去。
赵欠洮狠狠挖了一眼殷姝,怒狠拂袖扬长而去。
殷姝被那眼神吓得止不住后却几步,待反应过来,又竭力的掩下。
万不能被别人看了去,更不能丢了东厂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