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岁欢钳住她的下颔,甚至是旁人还未能看清她做了什么时,只听赵笙笙一声哀嚎捂着脸又跌回了地上。
鲜红的血迹沿着面颊淌下。
“你不是有个医术高明,出神入化的神医替你卖命吗?不过是划烂了脸,想要恢复如初应当轻而易举吧?”
她恍若未闻。
“我的脸,我的脸……”
“这不是你的脸,赵笙笙,”赵岁欢的声音冷极,“那日在水云间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选的。”
既然她不愿意恢复原貌,那么她就亲自收回。
“……你这歹毒的女人,竟然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赵笙笙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话,字字啼血。
她恍若未闻。
从今日后,世人皆会知晓赵氏女赵岁欢的恶名。
哪怕她受辱在先,却也是她亲手将家族翻手覆灭。
世人不会去深究她的苦衷。
单单就弑亲这一条,就足矣她背负上最遭人白眼的骂名。
可她并不在乎。
“岁欢,能不能别走?”哪怕刀柄并未拔出,可随着楚祈毫无顾忌的动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自胸口渗了出来。
暗红沿着喜袍的纹路淌下,溢出浓重的血腥,却好似抵不过他眼中的猩红。
他还想要跟上她渐远的背影,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远去,被一道道禁军的影子挡着再也看不到一丝衣袂。
无人见过珩王楚祈如此狼狈至极的模样。
他总是清隽绝尘,又高不可攀。
如今却似一只斗败了的丧家犬,从高高的天际跌落进了尘埃。
似因他的声音让赵岁欢回想起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
楚凌风就跟在她的身侧,见她驻足,忍不住嘀咕了句:“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赵岁欢没有言语,只是回身褪下了嫁衣。
这身贯穿了她自满腔爱意到此恨无穷的衣裳。
哪怕时至今日,赵岁欢依旧觉着自己曾经亲手绣上的凤纹栩栩如生。
她最后用指腹抚过上面密密的阵脚,然后任由风将至吹落至地面上。
“楚祈,你似乎总爱弥补。”赵岁欢不知是朝身侧的禁军说了句什么,那人离开片刻后竟是握着个火把递给了她。
火光倒映着她茶褐色的眼眸中满是汹涌的波涛,澄澈如琉璃。
陡然意识到她的打算后,楚祈慌乱不已,“不……”
“我上次便想要告诉你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火落下的速度远比楚祈的动作要来得更快,在火舌触及到那摸艳红的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带着浓烈的焦味,很快整件嫁衣便蜷成一团燃开一片。
但楚祈却好似毫无知觉般扑了上去,顾不上那些许只知晓用双手去灭火,不知疼痛,眼底也快要渗出血来。
“楚祈,这回你还能将它复原吗?”
他听到了她最后留给他的话语。
他感到五脏六腑好似都在被燃烧,胸口的刀刃也刺得他浑身发痛,可却无暇顾及。
他挡不住这烈火。
有人唤着他将他拖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红的嫁衣燃尽最后一丝,化为灰烬。
就犹如在他眼前再度失去踪迹的赵岁欢那般。
再也无从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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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岁桉回到家中时,赵家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大门敞开着,喜庆的红分明还在风中招摇,红绸下却是接连不断抬着一箱箱财物进出的禁军。
他站在熟悉的门前,听见的是接连不断的哀嚎与哭泣声。
内心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第36章 不会再忍
直到此刻赵岁桉才明白了赵岁欢不同自己相认的深意。
赵家被抄已成必然, 赵闽怀多年来的积累付之东流,大义灭亲之人是他小妹。
赵岁欢大张旗鼓地在今日引人注目,无非是想将他给摘得干干净净。
向上父亲违背皇帝重托,贪污腐败, 若并非同珩王扯上关系, 恐怕倒也不至于被查抄得干干净净。
向下小妹出卖家族, 虽说于大局可以说是舍身取义,于伦理却注定将被口诛笔伐。
而他赵岁桉英姿勃发, 年纪轻轻身负重职, 为朝廷卖命且并未能继承家父一官半职。
于情于理,他赵岁桉似都是受害者。
圣上仁慈, 既严惩赵家,便不会牵扯到赵家嫡子, 更何况还留他有用。
可……
尽管如今显然已经大势已去, 但他不信楚祈当真会就此失势。
他多年来积攒的根基, 怕是不会轻易被压制。
赵闽怀很快便发现了姗姗来迟的儿子, 他被几个禁军架着, 却拼了老命地去揪赵岁桉的衣袖。
“桉儿, 帮、帮帮爹,帮帮赵家……”
赵岁桉望着眼前的人, 思绪却飘得很远。
不过短短数年,他便亲眼看着父亲自春风得意变得老态龙钟,鬓角满是白发。
或许, 他的内心是不愿承认这一切同他有关, 是不舍的。
可却在一次次深入了解事情真相后, 消磨了他对自己父亲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