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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玉容_汐澜【完结】(4)

  “玉容,你怎么了?头痛吗?脸色如此苍白!”我的夫君将我横抱,送我入房。

  “玉容你,你会不会怪我?我并没有拿丽夫人怎样。他是朝中权将张颢的幼女,此事又无真凭实据,我暂且奈何不得她。”

  我摇摇头,笑得凄凉,这里也非清静之地,一样是有权势者横行无忌。

  夫君递了枝银簪给我:“你,你……”

  “我知道,我会自己小心。夫君,我……”

  “玉容,你一向称呼我‘渭’的,你是否仍怪我?”

  “不是的,渭。我,过去的事,我一概想不起了。连现下是何时何地我都不知道了。”我说出部分事实。

  他愣了半晌,俊眉微蹙,揽着我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

  “你本只是记不起在高邑落崖前的事,如今,前事一概忘了。当初,我将你带回府,是否反害了你呢?”

  “可是,你不知道那天的你有多美。”他的声音醇厚好听,显然深qíng,“那是中秋之夜,我家的夜宴却几乎全是外人,我只觉悲凉,半途逃出,正在郊外的桂树林散心,谁料想,遇上一个在月下且歌且舞的仙子。我深恐将你惊回月宫,只远远chuī箫喝着你的歌舞。盼着能引你前来相见。你呀,喝醉了酒,踉踉跄跄扑在我肩上就哭,哭完起身,梨花带雨的,又迷迷蒙蒙地笑,然后水袖一挥仿佛要重回仙界了,我伸手正想拦你,你偏偏倒在我怀中。我当时就觉得,你定是上天赐我的礼物。

  我抱着你回府,你满身是桂花香,我闻得几乎也醉了。一进府门,闻见府里也满是桂香,我还当是自己错觉,没成想,府里的下人也啧啧称奇,说他们也闻见满府都是桂香,原来,那一天院里的桂花恰恰全开了。当时你刚醒来,挣扎着下地,长长的水袖拖曳在地上,步步生姿,人人说你是桂花仙子投胎的呢。

  你是我的仙子,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他的眼眶有点湿润,我怔愣了,明明软弱却不自量力地硬撑说什么要保护我,让我从心底感到可悲亦可笑,但也有股温热的qíng绪在胸臆间缠绕。头倚在他胸前,我讽刺的微笑,只不知,笑他笑我抑或笑世人。

  我眼神讥诮地贪恋着他身上温柔和暖的气息。

  我挑了几块香料投入香炉,拈枝香点燃,几道细细的白烟从孔中冉冉升起,思思连赞好闻,捧炉便走,得了宝似的。

  我失笑:“这是安神助眠的,你要拿去哪儿啊?”

  “真的?正好,廖大夫年纪大了,他老说什么‘余毒已清,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余毒已清啊’,都几夜没睡了,我真怕他会疯了,我拿去给他用吧。”

  我掩口轻笑:“傻丫头,你该拿给少主讨个好,求他别bī着人家,廖大夫的失眠症自会不药而愈。”

  思思当真捧着香炉子去寻少主。我笑了一会,头又疼,于是,斜倚着竹榻,闭目养神。忽然,感到一阵锐利的杀气,猛地睁眼,凭直觉翻下竹榻,伸手从鞋底摸出把薄薄的短刀,左手扭住她握剪的手臂,右手一翻,抵住她颈项。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

  看她不过一个粗使小婢,不可能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冷冷地bī问:“谁派你来的?”

  谁料,她竟咬舌,眼看要断气。我略略愣住一会儿,执起她的手将剪刀cha入前胸,血喷涌而出,我扶住她,向后一倒,顺便踢翻竹榻,藏好短刀,再开始高声喊叫。

  侍卫们闻声而来,杨渭与思思也赶到。我直愣愣地望住房梁,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待他们将死尸搬出房,我开时歇斯底里的尖叫,将所有人赶出房。往日不过认为自己因长习歌舞,动作敏捷,也颇为世故,今日才晓得,我身手不凡,心肠冷硬,演技jīng湛。

  两只鞋底都摸出了一把短刀,细看,轻薄锋利,弹xing十足,刀刃处寒光闪烁,刀身处恰似弯月,刀柄处则以丝线密密缠绕,方便紧握使力,藏在鞋底也能行走如常,丝毫不觉有异。

  今日幸好穿了这双入府时的软靴。我叹了口气。这两把短刀,应是沙陀一流巧匠所制。看着刀,我就不禁想起那个英伟男子面容。他是谁呢?

  我听到门外响声更渐嘈杂,暗叹一口气,该是大夫来了,收拾好短刀,躲到chuáng上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露出惊恐的眼睛。

  忙乱一阵,我累得够呛,躺下已有半个时辰却睡不着。思思蹑手蹑脚走进房里,往香炉里扔了些什么,我忙闭上眼,扯破随身的香囊,摸索出酸果,含在口中。

  思思走到近前,手上是一把银针,等待片刻,将我扶正,往我头上几个xué位下针。我惊疑不定,那几个xué位扎下去甚是疼痛,咬牙苦忍,盼她能露些口风。

  终听得她喃喃念道:“快些想起来吧,我好想家啊。您想不起来,勖少非杀了我不可啊!”

  我略略思索,便呻吟出声。思思果然焦急。

  “没下错针啊?”

  “难道迷香放得不够?”她不敢再针灸,急急走出房门。

  她显然并不想加害于我,反是在治我的病。她所说的勖少又与我有何gān系?我每日里的穿着都是思思在安排,那么,这双鞋也是她特特安排好的?这就是说,她知道今日会有人刺杀于我,顺势安排,用以刺激我的记忆,我一发出尖叫,门外侍卫立时赶到,怕也是她计划中事,以保我的安全,可谓思虑缜密,用心良苦。我平日里衷心疼惜的这丫头,竟如此了得。吐出酸果,我在迷香中昏昏沉沉睡去。

  杨渭眉头深锁,坐在我chuáng边,眼光中含着十分的无奈。我冷冷看着他,此人懦弱优柔,本就极易受人制肘,家中丽夫人是张颢幼女,柳夫人是徐温次女,张颢徐温皆是牙军将领,手握重兵,两位如夫人颐指气使惯了的。杨渭更没了气势,分明占着理的事,他也做不了主。

  “玉容,大夫人常年住在城郊静慈庵,乏人陪伴,此处清幽雅致,不若,你去陪伴她一段时日,何如?”

  我淡淡一笑,点头:“常听闻大夫人心地慈悲,佛根深种,我这俗人去受受她的熏陶倒也是件雅事。”手捏了绢帕,掩住口轻咳两声,闭上眼,怕叫人看见我眼中的讥诮。

  静慈庵四周遍生翠竹,最难得是我三姐所居南苑种了一院的潇湘,风雨一起,如泣如诉。我外和内刚,从心底厌恶受人摆布,因而虽深信思思并不会害我,却趁此机会将她支离身边。

  杨渭在庵外有座别苑,送我来时连住了两日,再匆匆赶回家安抚丽柳二位夫人。他走后,我镇日无事,逛腻了竹林子,就坐在三姐身边看她抄写经文。

  她现在的目光像冬日里微暖的阳光,虽淡而远,却不再毫无温度。她抄了一天,堆起厚厚一沓纸,她眉目间仍不起一丝波纹,也无一丝不耐,轻薄的宣纸上一朵一朵的墨莲静静绽开,听说这就叫簪花小楷。

  我已一整天没说话了,闲极无聊:“你为何抄这些经文?”

  “一个亡灵需九十九篇《金刚经》,我抄了烧给他们,好助他们超生。”

  隔了半晌,我以为得不到回答时,她的声音从天外飘来,绒毛般绕了几个旋子,落到我耳边。她,是要烧给亲人吧,那么,她的亲人,不就是我的亲人吗,我忽然想到:“我能帮上忙吗?”

  “你也想抄吗?”

  “我认识的字也不过就那几个,更别提写了。”我脸微热,有些羞赧。

  她微笑,停了笔:“过几日,你若还有空闲,我教你识字吧。”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阳光下的宝石,熠熠生辉,三姐,三姐,我在心中轻声叫着,想上前搂搂她,像幼时那样一开心就去搂搂我娘亲。

  夜深时风雨忽起,那一院潇湘沙沙作响,再加上庵中的清粥素菜不耐饥饿,我略睡片刻,又醒了过来。听得隔壁三姐房里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我披上衣衫,坐起身来。

  门刚开了一条fèng,就看见三姐身着蓑衣,手提牛皮灯笼,快步走过。直觉催着我跟上她,屏息凝神,远远跟着她来到庵外的别苑。

  她看着杨渭的房间叹气,半晌,又走进一间满是灰尘的屋子,点亮了灯,我放轻了脚步,走到窗下,舔开一点窗纸。屋里空空dàngdàng,放了一只香炉,三座灵位,她从怀里掏出白日里抄的佛经,点燃了,丢在香炉里。

  左边那座灵位上几个字有些熟悉,我细看,一个“九” 字,一个 “李”字,一个 “拓”字。我瞪大了眼,九哥死了?胸中排山倒海的疼痛,雨滴在我背脊上,一点点寒意侵入我肌体,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回忆如暗黑冰冷的cháo水将我淹没,仿佛永世不能脱离。

  宫墙

  第二章

  那一年,朱全忠挟昭宗至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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