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厂督醒不来,那她……
福安骤然间说:“夫人,您希望厂督能醒来吗?”
徐音不假思索地开口:“希望、当然希望呀!”
福安顿了顿, 又继续不依不饶地问:“你为什么希望厂督能醒来?厂督把你放下来的那一刻说过,若是他永远都醒不来, 就会放你走。他会给你很多很多钱, 你能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如果你怕,他会派人给你找个好人家,有一个好夫君。”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她不必跟在厂督的身边, 也不必天天听那句“我就杀了你”,可以嫁给别人, 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或者是去别地方, 或是边塞、或是江南、或是蜀地、或是西南……
她这辈子都不会和厂督有关系了。
还没等徐音给出回答,福安又问:“你向往这样的生活吗?”
徐音的唇嗫嚅着。
“我……我自然是向往这样的生活的。”
为什么不向往呢?能去那么多地方, 能不再过提心吊胆的生活……谁都会选择这样的生活。饶是徐音脑子不太聪明, 也分得清其中的利害。
福安笑了一下:“奴才就知道。奴才斗胆这样问一句,夫人莫怪罪。”
徐音看向窗外的阳光, 是那样热烈。
“可是我还是想留在厂督的身边。”徐音轻轻说,“我不想走了, 福安。”
福安有些惊愕:“为什么?在你的眼中,厂督不是很坏吗?”
徐音笑了笑:“我知道呀,厂督很坏很坏,会吓唬我,还把我当成棋子。但是他会给我买裙子,带我去看月亮,费尽心思治好我的病,还会给我穿鞋子,背着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他把我救出来了。可是他现在变成这样了,只有我能陪着他啦。”
福安怔怔地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很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徐音吸了吸鼻子,搬了凳子放在厂督的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发愣。
不知道为什么,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
泪珠落在手背上,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但是和那天在破庙里不一样。被当成棋子,徐音还是恨他的。她本来以为她会怕他、会想远离他、会想不顾一切地逃跑……但是她没有。
厂督变成这样了,只有她能陪着厂督了。
“福安,你说我真的是一枚棋子吗?”徐音骤然说,“他们在朝堂上打啊打,而我就是一枚棋子……厂督经常用‘棋子’这个词,应该没错吧?”
福安跟在魏玉身边那么久,这点利害还是知道的。
“以前是,”福安低声说,“但是——”
徐音突然感受到什么人的目光,骤然抬起头来。
对上一双深黑不见底的眸。
魏玉和她对视了一瞬,终于开口:“你不是棋子。”
他声音有些哑,压得很低,但徐音能听得很清楚。
“我……不是棋子?”徐音指着自己说,“我不是棋子吗?那我是什么?”
魏玉浑身都疼,尤其是胸口,受了箭伤。他咳了一声,淡淡说:“妻子。”
徐音听见这句话,一张白皙的小脸有些发红,没接他的话:“厂督,我给你端药喝!”
魏玉看了她一眼,徐音忙跑到厨房去端药。魏玉看了她一眼,本来想让她别走,还是作罢。
也罢。
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魏玉嗤笑了一声,倒真是个缺心眼的。
福安守在魏玉的身边给他检查了片刻伤口,问:“厂督,可要请大夫来?”
魏玉摇头:“不必。”
阳光在指尖跳跃,魏玉惨白的脸也恢复了些血色,他半阖了眼,忍住胸腔想咳嗽的欲望。
福安实在是忍不住。目送了徐音离开后,他压低声音问:“奴才斗胆问一句,厂督可是对夫人有情?”
魏玉没说话。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西洋表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
福安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厂督不会生气了吧?
他正想认错,却看见魏玉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他的声音很哑,细不可闻,“咱家认了。”
喜欢一个人,才会想把一颗心都掏给她。
“厂督……”福安叹了口气。
“咱家有分寸,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魏玉的语气很淡,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徐音像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自己不想把这张白纸弄脏。
正是因为喜欢,才想把最好的都给她,让她过得不再痛苦。
福安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只说:“奴才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在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徐音终于端着药进屋:“厂督,我喂你喝药!”
小姑娘侧着光,光亮柔和,她弯着唇,像是得了一个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笑意盈盈。
福安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徐音端着药坐在魏玉床边,将药放在了床头。小姑娘端着药吹了吹,对着就想尝一口,药汁却洒在了衣服上,触目惊心的一片。
魏玉无奈:“不要对着直接喝。”
说完,他又觉得胸腔不舒服,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徐音一阵慌乱,忙去拍他的背:“要不要我去请大夫来,你伤得那么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