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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深处有人家_Twentine【完结】(70)

  那次,张平去了袁飞飞平日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却没有寻到她。

  他问询多人,都没有看到袁飞飞。

  回来的时候,张平在街口看见一棵桃树。花期已过,桃花白变烂huáng,粉变灰棕。零零散散地挂在枝头。

  刘氏正巧从屋里出来,她看到张平,欢喜地迎了上来。

  张平从桃树上移开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刘氏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头发高高盘起,双手因为卖油的缘故,显得十分细腻。她小心地低着头,不敢看张平,也不敢多说话。

  却也舍不得走。

  看着这样的刘氏,张平心里最先想到的是——她与袁飞飞截然不同。

  她温柔乖巧,而袁飞飞尖锐而bào戾。

  静默悄然散开,刘氏鼓起勇气抬起头,看见的是张平黑漆漆的双眼。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刘氏握紧双手,颤颤地问他:

  “不行么,是不行么。”

  张平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巷子。

  刘氏在他身后大声说:“妾身会等的……妾身会等的——”

  她一辈子也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可张平并没有回头。

  对刘氏,他心存感激。

  毕竟,那是一个真心关怀他的人。在这世上,对他一心一意好的人,不多。

  若是没有袁飞飞,或许……

  张平低声自嘲,若是没有袁飞飞,他哪里会同刘氏相识。怕是把那马婆子赶走后,再无下文了。

  现在想来,即便是与刘氏的种种,也全是袁飞飞一手推就。表面里,是他养育袁飞飞,但是在袁飞飞长大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袁飞飞在引导着他。

  她远远地走在前面。

  张平回到家,回到袁飞飞的卧房里,坐在chuáng边低着头。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承认,他开始想念了。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里,张平每天出去寻袁飞飞,几乎将崎水城翻了个遍。

  可是一无所获。

  他去问过裴芸,那时裴芸正在房里看书。张平拿出纸,写明来意之后,看到裴芸的脸瞬间白了白。

  然后裴芸告诉他,他不知道袁飞飞在哪里。

  张平不信。他还想再问他什么,但是裴芸已经请人送客了。

  张平又找了几天。

  他把崎水城外城也寻了一遍,还有附近的山林。进山不能一天来回,他怕与袁飞飞错身而过,便在家里留了信。

  等他满身疲惫地回来时,信已经蒙尘了。

  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里,张平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每到夜晚,他躺在chuáng上,便不论如何也闭不上眼睛。只要一闭眼,他就会想到那晚的袁飞飞。

  想到她的三杯酒,想到她的红盖头,还有她娇艳得近乎邪气的面容。

  张平在漆黑的屋子里起身,推开房门,正好看见天边一轮弯刀似的月牙。多日的劳累,加之心中的烦乱,终于让张平在夜风中咳嗽了起来。

  他捂住自己的嘴,尽力地将咳嗽压了下去。

  再抬头,月牙依旧弯弯,就像是在笑。

  张平再一次找到裴芸,裴芸看着他,道:“平叔,如果她只告诉一个人行踪的话,那个人会是你。”

  张平不信,他抓住裴芸的肩膀,抓得他和裴芸一起发抖。

  张平紧紧地看着裴芸,他张开嘴,胡乱地说着什么。裴芸虽然听不懂,但张平的声音让他打从心底觉得凄凉。

  仿佛那些嘶哑的怪音,道尽了世间不可见之人,和不可求之事。

  最后,张平还是离开了金楼。

  在回去的路上,有人拦住了他。他认出那是金楼的花娘,也是袁飞飞的朋友——凌花。

  张平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

  凌花笑了一声,道:“你别这么瞧着我,好像我是救命稻糙一样。”

  张平抬起手,又想到她看不懂自己的意思,便放下了。

  凌花开门见山,道:“她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

  张平看着她。

  凌花道:“你该有很多事要问,可问不出口。但是不要紧,因为你想问的事qíng,我通通都知道。”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张平身边,抬头看着他,道:“你跟我来。”

  凌花将张平带到一处小酒馆,酒馆中只有两三个人。凌花坐到窗边的位置,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对张平道:“你知道么,从前,我们经常在这里喝酒。”

  张平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

  凌花转回头看着张平,道:“你找她多久了。”

  张平抬起手,点了一下茶杯里的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横。

  “一个月了啊……”凌花看着桌面上的一个一字,慢慢的变淡,消散。

  凌花从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到桌面上,对张平道:“我找你,是因为她临走时来找我,让我把这个jiāo给你。”

  张平拿起来。

  那是一张很旧的纸,折成四折,看起来已经放了很旧了。他将纸拿在自己的手里,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张平将纸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字,两笔——十。

  【老爷,我爹同我说过‘不舍眼前路,不留背后刀。’所以,就算现在不行也无所谓,因为不论多久,我绝对不会忘记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十年为期,在此之前,不得动手。】

  【答应你。】

  “她托我把纸给你,再带一句话。”凌花道。

  张平抬首,凌花对他道:“她说——‘没等到十年,对不住了。’”

  张平依旧看着凌花,凌花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嗯,她把那个叫刘四的人杀了。就在一个月前,人葬在城外乱坟岗。杀完她就走了。”

  她还记得。

  张平静静地回想,已经七年了吧。当初她说什么也要报仇,张平不想她小小年纪便这么在意仇恨,便与她立了一个十年之约。

  他本想,袁飞飞年纪小,这些恩怨或许过些日子就忘记了,可他错了。

  她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诺言,或许看似古怪,但却都是认真的。

  那些恩仇,她通通都记得。

  她是一个比看起来更加专念的人。

  张平带着那张纸,回了家。

  他关好院门,在火红的落日余晖下,静默地看着院落。

  墙角堆放着打坏的废铁,里面杂七杂八有很多东西。离废铁不远处是一口井,井水有些淡淡的苦味。院子右边有一棵急不得年龄的老树,树下有两块石头垫子。

  每一样东西,张平都很熟悉。但是当这些东西拼凑在一起,合成一座院落的时候,他却有些不认得了。

  张平抬起头,看着红艳的天,他想问它——

  我家的小孩去哪了。

  但他说不了话。

  即使说了,老天也不会回答。

  第五十六章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

  至少张平是这样觉得的。

  在袁飞飞离开半年后,张平不再寻她。他的生活恢复如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早,张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在chuáng上躺一会,然后起身穿衣,到院子里的水缸边,随便洗涮一下。之后吃早饭,吃过了早饭后去铁房打铁。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以后,张平打铁也没有从前多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开销实在太少了,之前养育袁飞飞,他每天想办法如何赚钱,送她去书院,给她买衣裳,买吃的。

  现在袁飞飞走了,除了平日的饭食,张平几乎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所以他每天有大片大片的空闲时间。

  张平一直在回忆,不是回忆袁飞飞,而且回忆更早以前,早到他没有见到袁飞飞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每天都做些什么,为何现在的日子这么难过。

  但张平仍然觉得,自己可以撑下去。

  时间会磨平一切,终有一天,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只是,在偶然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她。

  那是一种深入骨血的习惯。

  出门买茶时,张平从茶庄出来,总会不由自主地朝田素坊走,甚至有几次,他已经把点心买了下来,才回过神自己走错了。

  然后回家,他把点心放到桌子上,接着做自己的事。但当他无意间回头,看见桌子上的东西时,心口总像被人攥紧了一样。他不喜吃甜,只能将点心都扔掉。

  做饭时,张平本想做馒头,可做着做着就会变成面条。他站在火房里,低头看着这碗面。窗外照进几束阳光,空中飘着淡淡的灰尘。

  他一直看到面都拧在了一起,才下筷子吃。

  每到这种时候,张平就会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他也曾问过自己,恨不恨她。

  但答案都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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