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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深处有人家_Twentine【完结】(71)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恨。

  袁飞飞走后的第一个年关,裴芸来了。张平问他为何不在家过年,裴芸只淡淡地说,在家过也是一个人。

  张平将他迎进屋,裴芸将带来的年货酒菜放到一边,一抬头看见桌子上的两副碗筷。他一顿,转头看向张平。

  张平没有说话,裴芸没有开口询问,坐下同张平一起吃饭。

  他们两个人话都不多,安安静静地把一顿年夜饭吃饭,裴芸就离开了。

  这是第一年,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裴芸依旧每年都来。

  终于,张平问他,为何坚持这样做。

  那时裴芸已经二十岁了,几年里,他将金楼打理得很好,生意场上的事,也慢慢学得通透了。

  只不过,他身上依旧带着一股浓浓的书生气,举手投足之间,温润和煦,轻描淡写。

  张平将疑问写在纸上,给裴芸看。裴芸低头瞧了一眼,然后淡笑着道:

  “那日我说过,会和她一起孝顺你。虽然现在她不在,我也不能失信。”

  张平点了点头。

  就这样,裴芸一次一次地来陪张平过年。

  又一个冬日。

  张平在回家的路上,捡了一只猫。

  那只猫还不足月,是只杂毛猫,张平看见它的时候,它正躲在墙角里半死不活。张平用两根手指把它拎起来,猫又是扭身又是蹬腿,但力气实在小的可怜。

  那时已经是晚上了,张平借着月光,看着这只冲他呲牙的小猫,忽然就乐了。

  张平把猫带回了家。

  他先给猫喂了饭,猫太小了,撕不动ròu,张平就把吃的全部碾碎,混着温汤给它吃。等吃过后,他又打了一盆水,猫似乎怕得很,不肯进去,张平一只手掌握住了它整个身子,给它洗了gān净,又给它身上的伤口做了处理。

  等折腾完这些,这只猫早就疲惫得团成一团。张平把它放到chuáng褥里,然后一直看着。

  太相似了。

  那时离袁飞飞离开,已经过去五年。

  从开始的焦虑,到后来的慢慢习惯,再到现在,张平已经不再常常想起她了。

  甚至有时候,他猛然忆起那个名字,会有一种奇妙的恍惚感。日子过去这么久,他已经渐渐记不得袁飞飞的容貌了。

  袁飞飞更多的出现,是在张平的梦里。

  在梦境中,袁飞飞也只是一个淡淡的剪影,站在他的面前,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却觉得她一直在笑。

  如今看着这只小猫,把身子蜷成一团,埋在被褥里睡觉。张平会有一种时光回流的错觉。

  当年,她也很小。

  第一次见到袁飞飞,她还不及自己的一半高,给她洗澡,她就在盆里玩水。

  张平经常把她举起来,她就在空中嘻嘻哈哈地叫唤。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念头,张平把那只猫留下了。

  小猫怕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满屋子乱躲。张平怕它跑走,把屋子门窗关好,然后就看着那只猫在角落里冲他炸毛呲牙。

  张平放松地蹲在小猫面前,朝它勾了勾手指。

  小猫一爪子伸出来,挠在张平的手指上。

  张平动都没动。

  过了一会,猫累了,就地趴了下来。张平拿来盛水的碗,放到小猫面前,小猫凑过去一点一点地舔。

  关了十几天,小猫终于认家了。

  这只猫不粘人,平时就在院子里玩。张平给它做了几个绒线球,时不时地逗逗它。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过去。

  他不曾想到,袁飞飞曾经回来过。

  一共三次,都是在马半仙的忌日。

  但袁飞飞只在城外给马半仙上了坟,并没有进城。只有一次,在袁飞飞离开后的第五年,袁飞飞不仅回来了,还进了崎水城。

  因为凌花。

  凌花病了,染的是行当病。起初身上起了小疹子,她没有在意,只道是沾了些不gān净的客人。可几个月后,病qíng发作,几天的时间,她就倒下了。

  金楼为她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来回回瞧了好久,开了七八副方子,说最后什么结果只能看天意。

  凌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那个哑巴小豆芽在房里照顾。

  有一次,她从睡梦中醒过来,忽然问小豆芽今儿是什么日子。小豆芽给她比划完,凌花低声道:“也快了……”

  小豆芽不明白,凌花也没有对他解释什么,只告诉他在月底的时候,每天去城外山林里等着,如果遇见袁飞飞,就带她回来。

  那次,还真的让小豆芽等到了袁飞飞。

  树林里,袁飞飞坐在马半仙的坟包前,手里拎着半壶酒。随口喝着,随手倒着。她已经二十有一,穿着男装,身形纤长,眉目成熟。

  离她不远处,还有一个男人,面容很平凡,一双凹深的眼睛瞧着有些没神,下巴上有些胡渣。身材算不上挺拔,却也jīng壮有力。他穿着一身短打衣裳,裤口扎得紧紧的,挽起袖子蹲在一旁看着袁飞飞。

  这男人正是狗八。

  小豆芽偷偷从林子里摸过来,还没靠近,狗八就开口了。

  “出来。”

  袁飞飞打了个哈欠,接着喝酒。

  小豆芽从树林里出来,站到袁飞飞面前,袁飞飞喝得半醉,眯着眼睛看着小豆芽,然后笑了笑,道:

  “我就说昨个眼皮跳得厉害,今天果然碰见了故人。”

  小豆芽给袁飞飞跪下,拿手在地上写字。

  已经入冬了,土冻得硬实,小豆芽的手在地上使劲地写,生怕写不完袁飞飞就走了,手指头磨破一层皮。

  袁飞飞看了几句,道:“知道了,今晚会去。”

  小豆芽连磕了几个头,回去了。

  他走后,袁飞飞转过眼,正好看见狗八看着她。

  “你要回去?”

  袁飞飞道:“凌花病了。”

  狗八冷笑一声,“就因为这个?”

  袁飞飞懒洋洋地坐了回去,接着喝酒。狗八道:“你只要得了空,年年都要回来。”

  袁飞飞道:“那是上坟。”

  狗八:“是么。”

  袁飞飞又往地上浇了一层酒。

  狗八道:“你的那些买卖营生都在外省,回这来gān什么。”

  袁飞飞:“都说了上坟。”

  狗八转过头。

  袁飞飞喝完了酒,从地上站起来,路过狗八身边,拉着他的领口,低声道:“你想去哪,我都不管。”

  说完,她松开手,留下脸色泛青的狗八,独自朝山林外走去。

  那天晚上,袁飞飞来到凌花chuáng前,凌花病得很重了,身上的皮ròu烂了大半,屋里味道难闻极了。凌花看着袁飞飞,笑了笑,低声道:“飞飞,我要死了……”

  袁飞飞嗯了一声,凌花咯咯道:“你也不哄一哄我,哪有这样对病人的。”

  袁飞飞看着凌花的眼睛,凌花现在憔悴极了,眼角也带着丝丝的纹路,但是那双桃花眼就算在这样的qíng形下,依旧含qíng。

  夜静悄悄的,凌花的喘息有些费力,在空dàng的屋子里显得很突出。

  “走不走。”袁飞飞静静道,“我带着你。”

  凌花静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吃力,边笑边喘道:“臭丫头,你别逗我了。”

  袁飞飞站在chuáng边,没有说话。

  凌花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不会走的,我只要死在这里。我叫你来,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袁飞飞道:“知道了。”

  凌花道:“飞飞,我想求你一件事。”

  袁飞飞:“什么事。”

  凌花:“你再留几天,花娘死了会被扔进城外的乱坟岗,我不想去。”

  袁飞飞:“好,我会给你葬在一处好风水的地界。”

  “不。”凌花转过头,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袁飞飞,“我想留在这。飞飞,等我死了,你把我偷偷埋在裴府的花园里,好不好。”

  袁飞飞没有说话,凌花从被子里伸出手,手背上全是烂皮。她抓住袁飞飞的袖子,“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答应我。”

  袁飞飞低头看着她的手,道:“好。”

  凌花这才松开手。

  在袁飞飞走后,凌花叫小豆芽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小豆芽点了点头,出去了。

  在那之后,凌花挣扎地从chuáng上坐起来,来到梳妆台边,她没有看镜子,直接颤颤地将梳妆盒打开,还来不及拿一张红纸,屋门就被推开了。

  裴芸是从睡梦中被小豆芽叫醒的,他连鞋子都没有穿,直接跑了过来。

  “你真的见到她了?”裴芸大步走到凌花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你真的见到了?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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