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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174)

  说得颇是淡然,我一度以为真是郑褚抄的,对郑褚感激不已,郑褚也不敢说不是。后来日子久了,我对他的字迹熟悉了,自然知道了那到底出自谁之手。

  “嗯……还有件事。”他思忖着说,“不算骗你,却是一直瞒着你。”

  我好奇道:“什么事?”

  “当初许你嫁人……夫家是如今的骠骑将军。”

  他竟说了!

  我以为这件事我们会互相瞒着一辈子,他不告诉我是谁,我也不告诉他我早已知道。

  我点了点头:“哦……”

  犹是没有告诉他我早已知道,因为这是若是会有麻烦,不是我一个人的麻烦。

  他看着我,脚步未停地犹是缓缓踱着:“怨朕么?”

  我想了一想,抿唇轻哂道:“还好。”

  “还好?”他蹙眉,“这算是什么答案?”

  我歪头看着他:“陛下您总得承认,当初qiáng要了臣妾纵有无奈,也有私心吧?”

  他哑笑一声,颌首:“是。”

  自是有私心的。否则他能qiáng要了我来逆皇太后的意思,就同样能qiáng把我嫁出去来逆皇太后的意思。诚然,那样于霍宁而言更加凶险,那时兵权尚在姜家手中,娶了我与皇太后结怨,霍宁在军中势必不好过。

  “合着你什么都知道。”他笑睇着我,“却什么也不说?”

  “臣妾能说什么呢?”我耸了耸肩膀,“又不能再让陛下把臣妾嫁出去,gān什么执著这些。”

  他不语。我心知这样的答复许是尖锐了些,但这是真心话。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再说,倒不如此时说清楚了。

  竟是再无旁的事骗我了么?我愈发地清楚,在他得知了那些事之后会是何样的愤怒,又只能gān坐着等死。

  “陛下一会儿去看看元沂好不好……”我问。

  他一点头,又说:“一起去吧,母后不会因此说你什么。”

  我摇头:“事qíng了结之前,臣妾不见他为好。”

  这事是庄聆做的,不知帝太后有否cha手。即便没有,她此时也必定是对我不悦的,我却全无心思去应付了,不如不见。

  回了簌渊宫,林晋急忙迎上来,见我无事,微松了口气:“娘娘,方才郑大人来人带了徐茂走。”

  “我知道。”我边说着边走进殿中,“徐茂死了。”

  “死了?”林晋一诧,“怎么回事?”

  我将长秋宫的始末及宏晅的吩咐一一同他说了,他放下心来,想了一想又道:“陛下既能杀了徐茂息事,怎的不连婉然一起……”说着神qíng凝肃了些,“莫不是还疑娘娘?”

  我缓摇头:“并非因此。疑么,大概是有的,但目下要紧的是他想息事护我,所以疑不疑都不打紧。问题在于那天是在辉晟殿,虽则宫宴散了,外命妇已皆尽告退。但六宫上下都在,在场的宫人也多,帝太后亦是知qíng的……此时他若杀婉然息事,就偏袒得太明显了。传出去,反倒又惹得朝臣反对,更难收场。”

  庄聆这一计……还真是够狠,bī得他进退两难。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林晋问我。我一喟,答得直截了当:“什么也办不了,等着。”

  下午时芷寒又来了明玉殿,犹是忧心忡忡地半点笑容也没有,我反倒显得比她还轻松一些:“别这个样子,长姐还没死呢。”

  “乌鸦嘴……”她委屈地斥了一句,“长姐怎么心这么宽?都火烧眉毛了。”

  “不然我能如何?”我反问她,“要解释又解释不出,难不成到成舒殿门口跪着谢罪去?”

  芷寒不服气地同我争执道:“陛下待长姐那么好,长姐倒是说啊!顶不济了还能先求个恩典……”

  “我求了。”我淡淡而笑,“我求他若是压不住此事,便赐我一死,莫要让我到冷宫去。”

  “长姐你……”芷寒惊诧而错愕地凝视我半晌,眉头一拧,怒道,“长姐这样……让元沂怎么办!”

  “元沂就jiāo给你了。”我握住她的手,温和地向她解释着自己的无奈,“别怪长姐不争,你当长姐真愿意等死么?实在是确实做不得什么罢了。宫里的事就是这样,圣宠不是免死金牌,很多事qíng连陛下都左右不了。你……日后也要记得。”

  “可是……”她眼里泛起了泪意,“我才刚和长姐相见不久……真的到这般境地了么?一点退路也没有?”

  没有。因为那人……是婉然,是随时可以扼死我的婉然。

  自宏晅降了任霜月的位份后,事qíng很是平息了几天。直至光禄寺卿上了一道疏奏,未提及我、亦未提及嘉容华,只是“恳请”宏晅彻查。一时间数位官员复议,事qíng终于是闹到了朝堂上。

  “嘉容华不中用,她父亲也不过是被人摆弄的棋子罢了。”我冷声笑道,问林晋,“赵大人怎么说?”

  林晋躬身拱手:“赵大人说,此事过去已有月余,忽被提起怕是另有人作祟,劝陛下小心谨慎,莫要冤枉了人。”

  果是和赵伯伯无关的……这算是个好消息。赵家的事,多是帝太后和赵伯伯做主,如若赵伯伯对此毫不知qíng,帝太后大抵也是不知qíng的。

  庄聆胆子够大,竟擅自做这样的主。

  当晚,我被禁足簌渊宫。旨意是长宁宫下的,郑褚在片刻后到了簌渊宫见我,无奈地深深一叹,眉头紧蹙道:“婕妤娘娘,陛下说让娘娘莫太着急,他尽力替娘娘压着。皇次子已接去了成舒殿,由rǔ母照顾着,娘娘安心。”

  “多谢大人。”我淡然颌首,郑褚便要躬身告退,我叫住他,思量了一番徐徐道,“大人,劳烦大人转告陛下……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事,我没有骗他。”

  郑褚不明就里地打量我片刻,见我再无解释,复又告退。

  这一次我没有骗他,但先前有很多……

  正因如此,不能再加一件事了。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就算是当初被怀疑喝了避子汤,也没能把我禁足。只觉这个夜晚格外寒凉,黑幕上的那一轮皎月都仿佛覆了一层冰一般,随着月光散发出无尽的寒意。院子里的树木在秋日里gān枯、发huáng,在黑暗的夜晚里虽是看不清晰,却能真切地听到寒风掠过树枝时发出的生硬声响。那声音不似夏时树叶相互摩挲的柔软的沙沙声,分明是枯枝与枯枝在风里下硬碰着硬,毫无生气,好像再用力一些便会脆生生折断。

  当真是会折断的……我先前曾注意过,早上宫人还未打扫完院子的时候,地上会有些散落的枝桠。轻轻一踩就是一声脆响,那样无力。

  自不能是它们想这样自身,只是……树yù静而风不止,和后宫一模一样。

  风凛冽了几分,树枝间的轻碰几乎变成了敲击。一件斗篷加在我身上,红药在我身后低低劝道:“娘娘,风大了,回去歇着吧……”

  一句简单的劝告,直说得我心里一阵搐痛。曾经,无数个类似的晚上,这样类似的劝告,是从婉然口中说出的。当然,也有些不一样,四下无人的时候她从来都叫我“姐姐”,那是我册封当日严肃地要求她的。我是那么在意这份姐妹感qíng,我以为她也是在意的。

  最傻的事莫过于一厢qíng愿,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年过数载才在一夕之间得知自己是一厢qíng愿。

  我没有听红药的劝,身形半分未动,她也不敢再劝我。我就那么静静站着,听着风声,听了好久。

  风真的越来越烈了,一阵阵地掀着,我侧头看了一眼,红药有些瑟缩的样子。见我回头,她以为我有什么事,欠身道:“娘娘……”

  我淡淡道:“你回去歇着吧,本宫没事。”

  她不太自然地笑道:“奴婢不困,知道今晚要值夜,下午睡了很久。”

  “哦……”我亦是牵起一缕笑意,“穿得这么少,去加件衣服去。”

  “……诺。”她有一瞬的踌躇,才福了一福,就要往外走。我明白了她的犹豫是为何,要加衣服,她自然要去房里取,可眼下外面风这么大。

  “哎……”我伸手拉住她,歉然而笑,“这么大的风,别出去了。婉然有件斗篷在本宫屋里放着,你去取来穿吧。”

  那是一件白貂的斗篷,本不是婉然的。那是宏晅围猎回来差人送给我的料子,碰巧婉然进来,笑赞了一句:“呀,好棒的料子,做斗篷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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