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依偎着说话,谋划起将来。
过了好一阵子,小丫鬟隔门通报:“沈郎君来了,就在外头等着,说要见薛郎君。”
薛珩表情微妙,大步走出来,见沈徵嘴角噙着淡笑,立在院中望向他,表情怡然沉静。
“沈道麟,你打得什么主意!”
薛珩不待他答,猛地挥拳朝他脸面去。
沈徵抬手,擦过脸侧,薛珩还要再打一拳,被他一手牢牢扼住。两人都是精瘦身形,沈徵的气力却比他大许多,“薛珩,我只受一拳。”
薛珩泄了气,挣开了手,面上显出几分认命的衰败,嘴唇几番翕动:“你是江家什么人?”
冷烟平安无事,他这几日乱糟糟的头脑得以冷静下来,把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反复地回想,想出一身冷汗,咬着后槽牙,悔得肠子都青了。
既恨自己关心则乱,也恨沈徵蓄谋已久。
沈道麟从一开始就有意接近他,恐怕连投靠东宫,都用意不纯。若是叫高启泰知道自己有份协助江汀鹭出逃,往后别说青云路,他这个伴读的头衔也要改赠他人,薛家指不定再褪一层皮。
沈徵不答,薛珩只好自己猜。
“江家真的还有后人?你是江家后人?”
“他不是江家后人,我才是。”沈徵身后的月亮门掩映丛丛修竹,有悦耳婉转的女声响起。
薛珩看着门后走出的人,错愕地愣在原地。
第56章 梦醒
月洞门后走出一位作男子装扮的女郎。
缎面广袖袍裹着纤薄窈窕的身段, 幞头下一张脸线条圆润,素净细腻。那双眼眸像猫,盈着剔透清亮的光,叫人见之难忘。
薛珩不过片刻, 就认出这是姜玥, 但她明明是乐安长公主与永春候流落民间的女儿。
“等等……你就是江家那个养女?”他心头一跳,二人不会无缘无故在他面前自揭身份, “你们是一伙的, 要我做什么?”
“当年太子去信荣王,串通江南东道的下属官员在江家案子上做手脚, 把私藏禁书案变为了谋逆案,我要找人证物证, 而你要从旁协助。”
“我凭什么?”薛珩在院中急走两步, 折返回来,笑得有几分难看, “就凭我协助江汀鹭逃跑?你们把江汀鹭的事情讲给殿下听,昨夜种种就前功尽弃,你们不会泄露的。”
“我的确不会泄露, 但若是殿下得知,秋山马场虐杀小黄门一事是你禀告给钟太傅呢?”
姜玥觑着薛珩的神情,轻声问:“不止秋山马场,还有他之前桩桩件件, 叛道离经之举,都是你暗中充当钟太傅的眼线。”
她走近薛珩一步:“若殿下知道,是你给他招来太傅太师们的责罚, 以他的脾气……”
谢珲帮沈徵盯着薛珩,继而是薛珩身边的小厮, 没有找到大的软肋,却发现薛珩的小厮每隔三日,就要偷偷摸摸往尚书府的门房送信。
沈徵与她在食味真推敲过此事:
“伴读无实权,只指望太子登基,可高启泰若继续任意妄为,容易失去圣心。”
“钟家小娘子是未来内定的太子妃,钟止善对高启泰就算再失望,于公于私都会扶着储君,薛珩投靠钟止善,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薛珩脸色变了变,没有接姜玥的话。
“两害相权取其轻,薛伴读。”沈徵提醒他,“你叫小厮转交的信上有你的笔迹和私印,最新的那封信在我手里。是我们拿到人证物证,还是你彻底失去殿下信任,你只能从中择一。”
天色渐渐昏暗下去。
姜玥先一步离去,沈徵留下与薛珩细说如何拿到供词,以及昨夜芙清宫大火之后的详情。
两刻钟后,他再离开,走到巷道口,却看到姜玥先前坐过来的马车还停驻在那里。
许一飞从车舆上跳下,请他躬身入车门。
一身伶俐小郎君打扮的女郎等困了,脑袋一歪,双手双腿并着,就这么侧靠在车壁上眯眼。
这下真的像奴狸,只差有一根“啪嗒啪嗒”敲打车壁的毛绒尾巴。
沈徵在她面前蹲下,伸手轻拍她小腿:“怎么还不回去?”
姜玥迷蒙了一瞬,揉了揉眼睛,将腿放下来坐好,弯腰从座板底下的暗屉翻出一只小瓷罐,朝他招手,“你靠过来一些,再近一些。”
下颔有一点冰凉柔腻,带着幽香。
她指头轻点,给他被薛珩拳头打到的地方抹药,指腹的温度化开了药膏,一下下地打圈儿,力度压出了痛意。
不碰时还不觉得痛,沈徵吸了口凉气。
姜玥闷声抱怨:“沈大人就那么大方,站着给他揍,又不欠他的。明日上朝肯定会淤青,我看你今晚就想好借口,免得对着同僚哑口。”
“只是一拳,总归是……”沈徵顿了顿,“不够光明正大。”
姜玥没好气地睨他,“你是不是想到何文田?觉得自己是崔冲那种大恶人。”何文田妻儿被崔冲藏起来,威胁他帮忙做那些腌臜事。
“没这么贬低过自己。”
沈徵被她揉得用力,嘶了一声,但确实想到了那处,且忍不住叹,她从来与他心意相通。
姜玥不点而红的嘴唇抿起来。
他看得好笑,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唇,湿润丰盈,“被揍的是我,郡主怎么比我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