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高兴。”
姜玥将药膏罐子合上,塞到他掌心,“自己一天三次勤快着涂,让洗浪给你滚热鸡蛋。”
沈徵揽过她,将胸膛贴上她后背,下颔搁在她肩上,闻着姜玥发间的桂花油淡香,还没想好怎么哄,她自己默默地不高兴完了。
“薛伴读揍人痛不痛?”
“不痛。”
“上次那儒生砸的鸡蛋呢?”
“也不痛。”
“骗人。”
“没骗你……只是味道不好闻,那日沐浴,快把脸洗掉了一层皮。”
他虽是抱怨,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
姜玥闻言,转过身来,凝眸望着他,双手忽而捧起他的脸,凑近在额角上亲了亲。
沈徵眯起眼,“不是砸得这边。”
“我记得就是这边。”
“郡主记错了。”他朝她侧脸,露出另一边的额角,感受姜玥将柔软濡湿的唇印上去。
“还再下一点。”
亲在了眼皮。
“再左一点。”
亲在了鼻梁。
沈徵拨开她歪斜的幞头,拆散发髻,缎子似垂顺乌亮的发盈盈散落,五指插进去,水一样的润泽冰凉,手掌捧着她后脑贴来,深吻回去。
车厢里逼仄昏暗。
姜玥喘口气,与他抵额对视:“这阵子我想专心陪着阿妹,她昨夜回来一直睡睡醒醒,心神不宁,白日里看着倒是活蹦乱跳,一时一样。”
沈徵应了声,听她又道:“食味真那边,我最近也不去,有事你在那里留书信,我定期叫人去取。朝堂上有什么要谋划的,也告诉我。”
“原来不是等着给我涂药,是等着道别。”沈徵捉过她一只手,攥在掌心捏了捏。
“沈大人哪里话?”姜玥就着那只手晃他。
“是陪妹妹比较重要。”沈徵颔首,将她拉入怀里,稳稳地抱着,“那再待一会儿就好。”
暮鼓响起,她与沈徵分别。
姜玥绕回玲珑绣庄,换回了原本的高腰襦裙和绸袄,回到了姜府。
内院灯火通明,宝塔宫灯在檐角下悬晃。
姜玥一进去,就看见银杏与她挑来伺候江汀鹭的小丫鬟在编手绳,江汀鹭穿着她的衣裳,肩膀处略显宽松,正两手托腮,坐在圆几边看。
箩筐里放着五彩线和橙红缠丝玛瑙珠子。
小丫鬟灵巧的手指翻动,几根彩线扭在了一起,拧成一股有花纹的手绳。江汀鹭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凑过去嘀嘀咕咕。
片刻后,她被推到凳子上坐,银杏与小丫鬟一左一右教她编法,她三两下就学会,抬眸见她回到,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阿姐你看。”
“好看。”
姜玥看了一眼那根彩绳的花纹,记得在江家的时候,江汀鹭快十岁出头不爱摆弄这些小玩意了,如今倒看什么都像是新鲜。
她坐到她身旁,也学着怎么编了一根,远远不如江汀鹭手上那根结实精巧,泄气地将手绳丢回了篮筐里放弃,“不编了,不好玩。”
江汀鹭无声笑笑,给手绳收结,撩起姜玥的手腕,给她认认真真地绑上漂亮精细的那根。
姜玥晃了晃上头的玛瑙珠子,“饿不饿?让银杏就在这里摆膳吧,不去前厅了。”
江汀鹭点点头:“都好。”
厨娘是姜玥特意请的江南厨子。
特意吩咐她做了许多江汀鹭喜欢的菜,姜玥留神观察着,江汀鹭胃口比晌午时候要好一些,精气神看起来也比她离府时更安定。
只没料到,半夜又做噩梦般喊了起来,嘴里颠来倒去,呜呜哭着在喊着谁的名字,两个字。
姜玥与她同睡一床,伸手在她脸颊上摸到一片湿润,起身点了床头小烛台去看。
江汀鹭一双眼红红的,看到亮光懵懵懂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又做噩梦了。”
“阿衡是谁?你一直喊他。”姜玥坐到她身边,“就是许一飞说,昨夜在芙清宫逃跑时,帮你搬东西的那个侍卫?”
江汀鹭一手抱膝坐起来,一手乱揪被褥上的绣花,“阿姐,我担心他,也担心偏殿的宫人,他们虽然看顾着我,有的人也待我好的。”
“我今日出府时打听过,没闹出人命,薛珩会再留意,有消息了,阿姐立刻告诉你。”
昨夜两人重聚,江汀鹭就大哭了一场宣泄。
姜玥不敢问江汀鹭在芙清宫的细枝末节,怕触碰到叫她伤心的回忆,但更怕她还有伤痛一直憋着,会酿成侵蚀身心的毒。
“你的这个阿衡,上次在净慈寺拍了我一掌,叫我半边身子麻得走不动路,还是府里大娘将我背进屋里的。”她状似抱怨地看江汀鹭。
江汀鹭瞪大了眼,忽而“噗嗤”一笑,“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他定是被逼无奈,他要是来了,我按着他给你赔罪。阿衡脾气很好的……”
“哪里好了,我每次见他都拉长了脸。”
“他是面冷心热的性子,跟阿兄一样……”提气阿兄,两人俱是一静,江汀鹭歪头,把脑袋轻轻枕在姜玥的手臂上,“还是说阿衡吧……”
床头烛台的一颗灯火圆融。
没烧多久,光亮就倏忽一晃,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