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并肩说话的声音没停,主要是江汀鹭在说,说到开心时笑,说到伤心处吸着鼻头哭,若细细去听,哽着声音哭的又不止一人。
天蒙蒙亮,两人倒头睡去。
江汀鹭睡得浅一些,她每逢睡着了总做梦,梦到逃出来了才是个梦,她还困在芙清宫里。
她在梦里跌了一跤,吓醒了睁开眼。
模糊的晨曦里,姜玥肿得老高的眼皮。阿姐这么爱漂亮,醒来少不了让丫鬟去凿块冰来敷。
但幸好,眼皮肿了,冰敷过就消。
噩梦做了,睁眼醒来就好。江汀鹭胸臆污浊散去,这一次终于陷入了无梦的安眠。
第57章 礼物
蔡东辰被调回皇都, 住回了原来的官邸。
官邸对他如今手握改税大权的高官厚禄而言,略显寒酸,但蔡东辰不在意,安心住下了。
这日门庭来了稀客。
门房小厮来通报时说:“姓沈, 是御史台来的大人, 寻老爷有事要说。”
随蔡东辰赴任的大儿子蔡倬正一听就气:“这不是弹劾父亲的那个御史吗?当初父亲被贬官,他还要父亲一再左迁, 如今父亲高升, 好啊,竟然还有脸来登门拜访。”
蔡倬正想让人吃闭门羹:“可是带了礼物来道歉?朝他脸上扔回去!”
门房小厮挠挠头:“是两手空空来的。”
蔡倬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眉头一拧就要亲自去赶人。内堂里埋头写奏疏的蔡东辰嚷了句,“吵什么吵?没看你爹正忙着呢。”
蔡倬正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没想到蔡东辰哼笑一句, “把人迎进来,看座冲茶。”
“父亲!”蔡倬正不解。
蔡东辰瞪他:“让你去就去, 话多!”
沈徵在蔡府门口等了片刻,特意挑了人少的时辰,预备好了吃闭门羹。
门房小厮却过来一会儿, 就腾身让他进去,“老爷在明堂等着沈大人。”
明堂里静静悠悠。
蔡东辰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边卷几搁着几叠公文,还在见缝插针地看, 见沈徵迈入,纸面一翻盖了起来。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沈徵,只觉人清朗沉静, 轩然霞举,若非圣上惜才点了状元郎, 这眉这眼明明更适合当探花。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大人,说吧。”
蔡东辰一指座椅,椅边的茶瓯里飘着香气,茶正是烫口地热。
沈徵落座,闻着袅袅茶香笑了,“没想过还能在蔡大人这里得一盏热茶。”
“小老儿这把岁数了,沈大人心意好赖,不会看不懂。我猜猜,你这是来找我要人情了?”
“是来请蔡大人帮忙,若蔡大人不愿,那晚生就厚着脸皮,来要人情。”
蔡东辰手按在那叠公文上摩挲,“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要是挡着小老儿改税法,沈大人喝完茶就请回吧。”
“与新税法无关,是关于六皇子的事情。”沈徵说完,看见蔡东辰挑眉,目露惊讶之色。
蔡倬正在明堂外等着,他父亲不让他旁听。
他将耳朵贴在隔扇门外,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了解”、“殿下”、“心结”之事。
没谈够两刻钟,两人便起身,蔡东辰亲自出门将沈徵送出府。蔡倬正溜走,假装看院子栽种的桂花树,早桂开得一粒粒金灿灿,香气扑鼻。
他竖起耳朵,只听见蔡东辰与沈徵走在回廊下,一边往府门去,一边不紧不慢地对话:
“沈大人,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事?”
“晚生先前机缘巧合,与六殿下共事过一段时日。六殿下沉敏厚直,值得敬重,且蔡大人自幼教导六殿下,是端妃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沈徵停在府门口,朝蔡东辰长揖到底。
那晚在芙清宫,他与姜玥躲在树后听六皇子与太子争执,听得清楚分明,高启行情绪激动时,能够说出流利之言,他的心结,有法可解。
皇都入秋转寒下雨,尔后是日日晴朗明丽。
隔壁宅邸亦是一日胜过一日的悠闲快活。
持续大半个月,沈徵每日下值回来,要么听见一墙之隔,梨园戏班子被请来唱最新的折子戏《鹊桥仙》,要么撞见魏如师与外院小厮接应东西市各商铺掌柜送来的物件。
有时候是纸鸢、抖嗡、陶响球这些坊间的孩童玩意,有时候是鲜艳俏丽的秋装与团扇。
这日,是绵绵不断的“嗡嗡”声,时而传来女郎们大惊小怪的笑声,不知在抖多大个空竹。
沈徵弯唇一笑,抬步继续迈入内院,身后“啪嗒”一声震响,回眸见一只小臂粗的空竹正正砸到他院里的花盆上。
兰花委地,花盆翻倒,三色泥洒了一地。
院里人傻眼,靠得最近的小丫鬟跑过去收拾,“郎君喜欢的兰花,好险没砸坏。”
院墙那边一静,细听有竹梯吱呀吱呀的声音,墙头探出个脑袋来,是银杏,她睁大了眼,看院内兰花的惨状,“沈状元,对不住啊!那个空竹……能不能帮忙捡回来,郡主等着玩呢。”
院内好多双眼睛看着,暖玉也在。
洗浪捡过那只结实的空竹,甩了甩上面的三色泥,走到墙头下踮脚高举,沉默地递给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