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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260)

  芳馨恍然道:“原来姑娘留简公公饮汤是为了试探他……”

  我淡淡一笑道:“简公公样样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这样也好,倒省了我的心思。”

  芳馨道:“姑娘是一进屋子便想到陛下和施大人在听么?”

  我摇头道:“我本来也只是怀疑,细细看过那件耳房,我才有几分确信。”遂叹道,“不论有没有人在外面听,我和锦素都……”

  芳馨黯然长叹,忽而问道:“于姑娘比姑娘早进了那间屋子,她会不会知道有人在听呢?”

  我心念一动,想起锦素曾道:“姐姐一进来便将这屋子细细看了一遍,连窗外也不放过。是怕妹妹在这里藏着什么么?”她是个囚徒,又能藏着什么?难道她真的是有所察觉,暗示于我?正因有所察觉,方才故意激怒我的么?她是借着绝jiāo向皇帝和施哲证明我在慎妃之死上的清白?若真是如此,我当多谢她这份“大礼”才是。只怕我永远都没机会查清她真正的意图,亦无从向她当面致谢。

  想不到,我和她的决裂中,竟还有如此模糊不清的温qíng。我是当庆幸,还是当痛心?“当年锦素因煽构谣言被慎妃免官,我或许不该救她……”

  芳馨颔首道:“奴婢记得从前姑娘说过一个故事。鲁国法律规定,若赎出在外国为奴的鲁国人,可以从鲁君那里领取身价和赏金。子贡家富,赎了人却没有向国君领赏。孔子便说:‘子贡错了。取赏金无损于行,不取赏金的话,从此以后便没有人肯赎回在外国受苦的乡亲了。’子游救了一个溺水的人,那人送一头牛给他做谢礼,子游受了。孔子便大加赞赏。[93]

  “可见,一切照律例来办是最公正的,也最能鼓舞后人的善行。当年于姑娘触犯宫规,本就是她行事不小心,被人拿住了把柄。姑娘若不救,也只是免官而已,即便打发出内宫,有周贵妃在,她也吃不了苦。如今这样……”

  我叹道:“她的xing子,本不适宜这个宫廷。庄子有言,‘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94]。当初我以为是做了一件好事,谁知是自食其果,害了慎妃。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入睡不久,我梦见一个女子。她雪白的纱衫上缀满了紫英,分不清是紫藤花还是蝴蝶花。她苍白的面孔像明月一般柔和,她嫣然一笑:“玉机,你知道我为何将那封信一直藏在妆奁中而不毁去么?”

  我凝神辨认,好一会儿才问道:“是慎妃娘娘么?”

  她微微一笑,又道:“玉机姐姐,锦素写了那封信足有一年,慎妃才自尽的。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害死她的。”

  我沉默良久,叹息道:“原来是你。我知道。”

  她又道:“那么姐姐当知道,我是替谁担了罪责。”

  我垂头道:“我知道。”

  她颔首:“那妹妹便死而无憾了。”

  她的身影像晨雾一样散去,四周骤然一亮。我惊坐起身,但见帐外一点灯光如豆,像含泪yù泣的眼。原来芳馨还没有进屋来将烛台拿出去。我大大松一口气,不禁流泪苦笑。

  我知道她替谁担了不是,但我依然不后悔与她决裂。

  绝不后悔。

  第三十九章 恶止其身

  晚膳后,我要去定乾宫谢恩,于是命绿萼为我更衣。绿萼从衣柜中拣了一件练色暗藻纹朝服出来,我不禁笑道:“又不是上朝,拿这件衣裳出来做什么?”

  绿萼道:“姑娘从前被召见或去求见都是穿着朝服的。”

  我拿了一枚梨花嵌珠翠钿比在发髻上,从镜中看着绿萼道:“昨日我看你们熏了一件若竹色的长袄,那件就很好。”

  绿萼应了,见我比着翠钿,便笑道:“这枚钿花自内阜院送过来,姑娘从未戴过。姑娘要重新梳头么?”

  我饶有兴致地笑道:“戴这枚钿花要梳什么头?”

  绿萼侧头想了想道:“梳一个双环望仙髻吧,将这枚翠钿簪在最前,双髻上缀满小珠,灯光下最是好看了。”

  我微笑道:“零星缀两颗便是了,缀满了便俗了,况也与那身衣服不合。”

  绿萼笑道:“奴婢跟随姑娘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姑娘肯花些心思打扮呢。从前都是奴婢拿什么衣裳,姑娘就穿什么衣裳的。”

  我心中一凛,拿着翠钿的手便缓缓落了下来,凝神道:“果真?”

  绿萼摘下我发髻上的银环,笑道:“可不是么?奴婢还从来没有为姑娘梳过望仙髻呢,就怕手生了。嗯……从前紫菡梳头是最好的——”忽觉自己失言,连忙掩口自镜中看我。

  我听她提起死去的紫菡,心下怃然,道:“罢了,就穿那件朝服去吧。也不用重新梳头了。”

  绿萼忙退后一步,垂头道:“奴婢该死,姑娘恕罪。”

  我笑道:“你又没说错,我也没生气。快来更衣吧。”

  绿萼这才释然,微笑道:“姑娘还是穿那件若竹色长袄吧,配上这枚翠钿,比穿朝服好看。”

  我没jīng打采道:“不必了,就那件朝服吧。”想了想又道,“那件长袄你若喜欢,便赏给你穿好了。”

  绿萼又惊又喜:“姑娘果真赏给奴婢么?那件若竹色联珠佛手纹对襟长袄可是绣了金线的!”

  我笑道:“你只管拿去穿好了,横竖我再也不穿它了。”

  绿萼抿嘴笑道:“那奴婢就多谢姑娘的赏。只是姑娘看起来倒像是和那件衣服过不去似的。”

  我转身取过她手中的银环,端端正正扣在发髻上,淡淡一笑道:“胡说!一件衣裳罢了,还怕我舍不得赏给你么?”

  绿萼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从来也不吝惜把好东西赏给奴婢们。奴婢去把朝服熨一熨,再熏一会儿香。”说罢拿了衣裳出去了。

  镜中的眉眼像是脱了力,变得愀然不乐。又拧成一团,好似互相赌气。我抚着苍白的面孔,几乎是贴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在宫中养尊处优数年,双颊依旧不失少年时的圆润,只是面色白中透着病的灰huáng,已显出容颜衰败的征兆。目光也不再清澈灵动,顾盼之间全是温凉如玉的惊疑。镜里镜外的烛光像一对明亮的眸子,dòng彻我隐秘的欣喜。

  我嗤的一笑,起身去外间催促绿萼。

  来到定乾宫,只见小简正在撤膳。见我来了,笑嘻嘻道:“朱大人来得巧,陛下从营中回来,刚刚用过晚膳,正在饮茶,大人快些进去吧。”

  御书房中萦绕着一丝清苦的茶香,龙涎香的气味化在其中,变得温馨澹然。皇帝正俯身书案,细细瞧着一幅画。想起前几日他偶然来漱玉斋看我,我竟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歪在榻上看画,不觉温然一笑。忽听皇帝道:“你笑什么?”

  我连忙屈膝行礼,微微一笑道:“陛下仁慈,准臣女与于氏一见。臣女谬承皇恩,心中感激。”说着伏地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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