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吴大人遣散一下您的下属们,我有一些私话要讲。”
我见那些个人走远,这才收起笑僵的脸,舒然道。
“睿辰。”
宋睿辰听我唤他,疾步上前,眉眼染笑,明月清风道。
“我在。”
我略一颔首,突兀问道。
“适才我与吴大人离开,其间可有人离席?”
他显而易见的一愣,一旁的知府知县也是莫名其妙。我垂眸思忖,面色不温不火。宋睿辰与我还是心有灵犀的,他随即反应过来,悄声道。
“一位离开一漏刻,还有两位吩咐了侍从几句,侍从悄然溜走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转向旁边侧耳心惊的两位大人,徐徐道。
“这三位,是新揪出来的暗桩吧。这其中一位,可不是无足轻重的职位,找个借口,细水长流地尽数撤了职罢。”
两位慌忙应下,称奇道。
“想不到苏大人身边这位,也是个角色,竟然晓得大人话中玄机。”
宋睿辰低缓笑了,温声道。
“只是熟悉彼此,默契使然。毕竟苏大人平日都是唤我睿辰的,连名带姓,定是意有所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位恍然陪笑,一派和气。我全程一瞬不瞬地盯着知府手中的名册,目色渲染。知府笑尽,察觉我的走神,关切道。
“苏大人?”
我慢慢回神,直言道。
“吴大人手中,是何物?”
吴齐赵并未作多余的插科打诨,恭谨地奉上名册。我信手翻阅,面色从淡漠随着几页翻过而严峻起来,惊觉不对,我仔细凑上去,更觉不妥。
于是我随手扯过一把凳子坐下,从头到尾研读起来。按理说,这账本,我无权经手,可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个严苛的规矩了。毕竟我如临大敌的面色显然惊吓了两位主心骨,他们交换了一个惊魂未定的眼色,有眼力见地紧挨着我坐下,小心翼翼开口。
“苏大人,这账本,有何蹊跷不成?”
我无暇接话,页翻如骤雨,半晌抬头,目光如矩,却胆寒。
“你们还有其余三县的账册吗?”
吴齐赵闻言,面色也铁青起来,他并不吩咐相应的官员前去查取,而是亲力亲为,不多时,便从档案架上去来了边页泛黄的一沓册子。我只觉棘手,迅速在窄小的桌案上摊开几本册子,满满当当,一目十行,细细比照起来。
身旁三人呼吸都微弱下去,喝尽的茶杯被打翻在桌,骨碌碌滚了一圈,掉落在地,应声而碎。
一刻过后,我阴沉着脸抬头,对上三人次急切而无头绪的目光,堪堪道。
“虽然我对突破口十拿九稳,却不料,他们做的如此掩人耳目。”
吴齐赵面沉似水,低沉道。
“苏大人的意思是,账本上,动了手脚?”
我死死盯住碎了一地的茶杯,默然点头。吴齐赵闭眼,攥紧了衣袖。
“怎么会,怎么会是账本?”
他蓦然睁眼,目眦欲裂。
“账本的严谨与封闭性,你我都是在清楚不过的,最难做手脚的账本,怎么会……”
我调整呼吸,沉静道。
“吴大人,我也难以置信,虽然我明知把握人心与招揽势力,壮大兵马的关节在于钱财,却从未怀疑过定期朝廷派人前来与黄册对照且过层层审核的账册。”
我深深吸气,眯起眼来。
“那么也就是说,三殿下的权势滔天,不止于小小贺县,偌大祀州府,而已蔓延至朝堂。此番我前来,可谓是撞上了他的枪口。”
吴齐赵焦灼地握住我的手,劝说道。
“苏大人,此事过于凶险,您一战封侯,前途无量,断不可折在这荒芜之地,我今夜便上一道折子,教殿下想法子调你回去。”
不料我轻笑一声,冰凉的手掌覆上隐隐颤抖的吴齐赵的粗糙手背,却也不平滑,那是,拜将封侯的代价。我笑起来无关风月,却热血难凉的豪壮。
“吴大人,避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你们独木难支久矣,我一走,难保上头来的新人不是三殿下的。”
我稍稍停顿,声浪排山。
“这原本就存于雁行山下,我们并无实据,亦不可打草惊蛇。”
我自木盘中慢条斯理地取了双刀与佩刀,回刀入鞘,声如龙吟。我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所以,以文取之,不可。”
我眸光大盛,嗤笑出声。
“倘若以武,我不去,你们无人。”
刀应声入鞘,发出一声迫不及待的喟叹。知府知县见状,齐齐躬身,声似长风,寂寥却不无感。
“苏大人以身犯险,生死偕忘,于贺县百姓,恩重如山。我们在此,替水火中的众生,谢过苏大人,苏将军了!”
知县慨然,是个远近闻名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父母官,额外上前一步,一拜到底。
“下官感佩苏将军仗义仁厚,如有吩咐,下官倾尽一县之力与垂老之身,尽以绵薄之力。”
我赶忙扶起年事已高,发须尽白的知县,叹笑道。
“大人不必生分,苏某此行,当以不虚。你们鼎力相助,苏某感激不尽。贺县这边,还要麻烦你们顶住压力,断不可走漏了风声。”
两人大义凛然地又是深深一礼,我偏头向宋睿辰看去,满目决然。他会意,愀然应允。我倏然反应起什么,搀扶知县坐下,继而礼貌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