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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25)

  “那位公子,你识不识?”我轻声问她。

  优姝吓坏了,赶忙拨làng鼓似的摇头。

  我眯了眯眼睛,只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瞅她。优姝被我瞅得小女儿qíng态大盛,垂下头去,只睫毛忽闪忽闪的。我心中一动,正巧郁蓝生依次敬过了酒,又经过我们桌前,便唤住他,他和气地向我作揖道:“优小姐,有何吩咐?”

  我款款道:“我二妹闺中素闻公子文名,心中仰慕,想借此机会敬公子一杯。”老实说,我也不晓得这郁蓝生能有怎样的文名,不过他既是礼部尚书的公子,不论文章好坏,总归是有人夸的。

  郁蓝生一双清水眼含着一汪笑斜斜向优姝望去,优姝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差点打翻了酒壶。她又喝不惯酒,给呛着了,我忙抚她背替她顺气;郁蓝生豪气地一盏饮尽,柔声向优姝道:“在下文章疏陋,感念二小姐赏眼。”

  我抚着优姝的背,只觉她浑身全在颤抖。心里一叹,故作俏皮道:“你口头上这般说,不如做些事来感念一二。”

  郁蓝生笑道:“哦?优小姐可有眉目?”

  我心里早有计较,张口便道:“不如你写一幅扇面,改日送到我们府上来,可好?”

  郁蓝生道:“如此甚好,小姐可想好要怎样的篇目?”

  坏了,我哪能晓得他写了些什么样的篇目,我一篇都没看过呢。天底下的文章,孔孟那样的我都不稀得看,哪里看他郁蓝生。我正yù搪塞,优姝忽启唇,婉转地念了一篇颇jīng致的园林赋。郁蓝生听完,回味道:“这是在下两年前赋的程相国家的新园林,那时文辞更粗浅。二小姐如今仍记得,真令蓝生汗颜。”

  且不说他汗颜,连我都吃惊了。所以优姝是当真仰慕他文名?要我听着嘛,那文章也不算坏。

  这一副扇面正式约下了,郁蓝生承诺必亲自送去丞相府。我还厚颜无耻地夸了夸他的文章,表示我也素来仰慕他文名。

  郁蓝生归座后,我捏了捏优姝的脸,笑嘻嘻道:“要不要谢我?”优姝脸上红晕未褪,表qíng却冷了下来,侧着身子不看我。嘿,这小丫头片子,我送了这样一份大礼,她却还记着仇呐?

  夜色渐深,我困顿了,头疼得厉害。阿爹还在与同僚应酬,皇帝面容也有些惫懒了,支颐缓缓扫视全场。席上jiāo谈声逐渐寥寥,到最末只剩下三三俩俩偶尔说几句。我估摸着快退席了,躲躲闪闪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这时皇后忽执了庄致致的手朗声道:“chūn白公主来长安数月有余,可想家?”声音在冷冷清清的席间传得清清楚楚。

  庄致致微笑道:“长安盛景尚未看遍,再留些时日不妨。”

  皇后转向皇帝道:“臣妾瞧着chūn白公主很是亲切,她年纪同延顺相仿,臣妾是当女儿疼的。”中途爱怜地瞥了一眼延顺,“臣妾想着,延顺今chūn得以嫁给范将军,是她的幸事;chūn白公主若能与我朝少年公子结亲,永赏长安盛景,岂不更是一番美事?”

  席间鸦雀无声。我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我一眨不眨地看着枕壶,只见他垂着头,修长的指捏着一盏琉璃玉杯,骨节紧绷,比玉更白。

  “我大唐多少年英雄,公主可曾有心仪者?”皇帝慢条斯理地问。

  庄致致无声看了我一眼,我近乎困惑地回看她。她身边一盏宫灯,蓬蓬地溅出火花,照在她乌黑的发髻上,那朵淡huáng色的琼花几乎烧起来。

  她道:“不曾有。”

  ☆、【章三 京华】08

  我仿佛遭遇了bào风雨,一颗心湿淋淋的回了丞相府。今天发生的每一桩事都搅得我心烦意乱,只胡乱告了安,便往chuáng上躺了。

  明明很累,脑子却一直在飞快地转。庄致致她——她缘何要说“不曾有”呢?我瞧着帝后两人的模样,倒像是想要借着良辰美景替他俩定一桩亲。她那么想要与枕壶成亲,却说“不曾有”。

  愈想我愈昏聩,偏又难以入睡,只觉有小锤子在一下一下锤我脑袋。入夜外头起了风,chuī动落叶哗啦啦响,愈发搅得我不能成眠。慢慢地,我骨头开始发冷,整个人仿佛被浸入了冰水里。我把自己裹成个蚕蛹,防不住冷汗直冒。

  我心知是犯了旧病,也不知是想同谁赌气,硬是咬着唇一声不吭。疼得迷糊了,闭眼便回到四岁的时候,风雨凄凄的晦暗天色里,枕壶握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攀登生罚山九百九十九层台阶。我很累,我走不动了……可是我不能停下来,也不能说……因为阿娘……

  从梦魇中挣脱,我尖叫起来。

  抹月本在外间侍候着,当即推门而入,焦急地跪在我chuáng前,问:“大小姐,怎么了?”

  我勉qiáng定了定神,虚弱道:“魇住了。无妨,你退下。”

  “小姐,你脸色好差,流了好多汗。”她举起一盏灯烛细细看我。

  我惊怒道:“退下!”

  抹月委屈地瘪瘪嘴,行礼告退,替我掩了门。我还不忘嘱咐道:“你别去我娘那儿多嘴多舌,小心我揭你的皮。”

  她显然没将我的威胁放到心头,半晌后我阿娘便携绫织匆匆赶来,坐在我chuáng头,手摸着我的额头,低声叹道:“这样烫。”又转过脸严厉地训斥抹月,“你每年才伺候大小姐几天?就几天的差事也办不好,要你何用?我瞧着阿昙今晚那条裙子薄得很,怎生不替她披一件斗篷?”

  受了这天大的冤枉,抹月也没争辩,只跪下身子流着泪磕头。我看不过去,半撑起来道:“我自己不乐意披斗篷,不gān她的事。”阿娘理了理我的鬓角,怜声道:“这么冷的天,还任xing,吃苦的不是自己?”老实说,如今天底下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我阿娘,只不知如何开口。

  阿娘搂了我的肩,我疼得浑身一抖,尖叫一声避开她,裹成一团蜷缩在chuáng脚。阿娘的手悬空着,滑稽地痉挛一下,悲声问:“阿昙,你骨头疼,是不是?”

  我身上的旧病,老医生各有各的说法,譬如“寒气入体”,再譬如“玄寒病体”;但反应到我的身上,便是秋来骨痛,痛不yù生,大锤子在骨gān上敲,小针对准关节戳。我身上还发着热,然此刻我已感知不到烧灼了,只有纯粹的疼痛支配着我。我瑟缩成一个球,哭着说:“我要师姐。”

  阿娘的脸色在昏huáng的灯烛下如一张苍白得泛huáng的纸。

  我断断续续地抽泣,“我要师姐,我要师姐,我要枕壶……”

  阿娘用gān涩的嗓子柔声道:“阿昙,今天太晚了,明天阿娘再去请深鹂夫人和枕壶公子,好不好?今晚阿娘陪你。”

  我哭着摇头说:“不要你……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

  她如遭雷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鬼魂一般幽幽向绫织道:“听到大小姐的话了?去请深鹂夫人和枕壶公子。”

  绫织领命去了,阿娘在我chuáng前站了一会儿,近乎绝望地伸出手来,低柔道:“阿昙,让娘抱一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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