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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68)

  庄致致右胸那一剑穿透了,太医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她给救活。她只在chuáng上昏了一天,又从从容容地起来,穿上衣服出了门。我大清早地见到她,唬得稀里糊涂的,只道:“不要命了?快去躺着!”我平素犯个风寒都要躺上三四天的。

  致致微笑道:“不用,我好多了。”

  枕壶在一边优哉游哉道:“的确,这状况也容不得你多躺。我们昨天攻进城后,发现庄致非死在了单独囚禁的别馆里,其他的王族也被一并屠戮gān净了。也就是说,chūn白殿下,您如今是衡国最后一名王族了。”

  庄致致自嘲道:“gān脆我也死了算了,落得一gān净。”

  “我是无所谓。”枕壶摊手道,“不知阿昙同不同意?”

  我攥紧她的手腕道:“绝对不可以!”咬了咬嘴唇,续道:“你没有了亲人,把我当作亲人就好。”

  ☆、【章五 致致】22

  庄致致起来后就再没时间歇息了,她那一整天都在与阮宁将军会面,商讨日后事宜。枕壶将担子甩给她,乐得清闲,躺在榻上,挽了我的腰说:“阿昙,你这回死定了。师姐说等你回去要好好揍你一顿。”

  我歪在他肩膀上,懒心懒意说:“师姐哪一回不是这么说,你看她哪一回当真揍了我?”

  枕壶笑了笑,“可这一回师姐传书给师兄了。”

  我悚然一惊,直挺挺地坐起来,“什么?”

  枕壶捏柄扇子抵着下巴,游刃有余地点点头,说:“师兄从大雪山回来后,你就等着一顿小死吧。”又拿折扇敲敲我的脸蛋,“如果不是舍不得你,我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又往他怀里一歪,破罐子破摔道:“不管了,等师兄回来再说。”

  他摸着我的头发,捻住一绺在食指间缠来绕去;我伸手推开了chuáng榻边的窗户,见到胧明的月色照着窗外的软条花枝,花朵周围晕染着银色的薄雾,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致致往后该怎么办呢?”

  枕壶不耐烦道:“你能不能一秒钟不要想她?”

  我笑嘻嘻地凑过去,亲他下巴,然后道:“致致说,如果她是男孩子就会娶我。”

  枕壶没好气道:“那你去嫁她呗!”

  我环住他的腰,轻声说:“我还是想嫁给你。”

  枕壶手上动作放柔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我头发,漫不经心道:“庄致致白天在忙收尾的事,晚上大概去庄致非的别馆了罢。我们……我们到了别馆,但是什么都没有动,这是她的权利。”

  这么说庄致非还躺在那里,伏着身子,胸口一个大窟窿。因为在严冬,大概没有腐烂,只会浑身僵直变青。温柔的褐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庄致致俯身去拥抱他,他涣散的瞳孔会倒映出妹妹美丽的脸庞。他那么想要见到她,等她出现在面前,却无知无觉了;致致的眼泪会流到他脸上,一滴一滴都是烫的。她哭得没有声息。

  我脑子里想出这样的画面,霎时间无限伤感,坐起来抱着膝盖几yù流泪。枕壶掰过我肩膀问:“好好的,怎么了?”我慢慢地说:“致致真可怜。”枕壶莫可奈何道:“你先把同qíng心揽着,以后有你更心疼的时候呢。”我惊问:“怎么?”

  枕壶沉吟半晌,说:“如今衡国只余她一位王族,我已经上书请示陛下。依据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大概会将庄致致立为衡王。此番我们将周鸣鹤乱党肃清,庄致致登基成定局;可待唐军撤回后,大梁城又会陷入暗cháo汹涌中吧?那时看庄致致如何处理。”

  我笑了起来,“致致不会做衡王的。”想起了很多事qíng,伤感地伏在桌子上,“整座大梁城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她会抱着哥哥的骨灰出门游历,一起往南边去看海。”

  “很多事qíng,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枕壶意味深长地说。“人生在世,总有身不由己之处。”

  陛下果然下旨要枕壶辅佐庄致致登基。庄致致也果不其然地拒绝了。她戴了重孝,一身寡淡的素色,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gān涸地张开。她没有将庄致非葬入王陵,而是用梧桐木伴着鲜花与香油,将他烧作灰烬,敛在骨瓷罐子里。王陵底下埋着一座空棺与大宗财宝。她极其温柔地抚摸着骨瓷罐子玉润的表面,垂着眼睫对我说:“阿昙,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才没有死去。”

  听说要她登基做衡王,庄致致皮笑ròu不笑地轻哼一声,向枕壶道:“你们高兴谁做衡王,就辅佐谁好了。反正不是我。衡国国力相较大唐确然如浮游比之大树,你们可以bī迫衡国接受一个新的衡王,却不能bī迫我。我讨厌这个地方,孝期过后,我马上要走。”

  枕壶用折扇敲着手心,慢腾腾地露出笑容,说:“公主,您这话说得也太笃定了。”

  庄致致轻声道:“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随我上柏梁台一望,可好?”枕壶彬彬有礼道。

  “好。”庄致致用白包袱裹了那瓷罐子,非常端肃地整理了孝服,与枕壶并肩向柏梁台去。我不知枕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神在枕壶与庄致致之间绕来绕去。

  我们登上了柏梁台。在最后关头,枕壶攥住了我的手,故而我两人都落到庄致致身后。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茫茫然望着柏梁台下面容枯瘦但笑容满面的众人。寒冬的暖阳将她环在光芒里,素白色的孝服被晒出金色的幻影。

  柏梁台上下寂然无声,形单影只的公主木然地直面即将被她抛弃的人民。

  然后在风里响起了葫芦丝寂寥的声音,绵密的乐声如游丝,抛在日光潋滟的天气底下细细地闪着光。其后有琴声相和,琴声与葫芦丝声难舍难分地缠在一起,翩翩如双燕飞。柏梁台下热闹起来了,人们纷纷加入合奏,一曲chūn天的欢乐小调奏出一场狂欢。

  庄致致呆立在柏梁台上,枕壶拉着我悄悄走了下去。

  “是chūn天群青节的保留曲目《群青》。”枕壶负手,对我笑眯眯说。“每每在群青节最盛大的时候就有人chuī奏,我敢说,整个衡国没人不会这首曲子。”

  “他们怎么会都聚在柏梁台下?”我在一片乐声里狐疑地问他。

  “你以为是我安排的?”枕壶笑道。“真不是,他们自己来的。衡国民众对王族感qíng很深厚,铲除周鸣鹤后,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位衡王来引导他们新生。”

  我们慢慢沿着街道走。这座在寒冬里蛰伏日久的城市被chūn天的乐曲唤醒,他们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冬日暖阳斜she进屋宇,有人悄悄取出箱子里的长笛加入这场合奏。渐渐地,大街小巷都有乐声传出,音符在湛蓝的天空跳舞。古老的大梁在歌唱。

  我看到庄致致摇摇晃晃地走下柏梁台,她脸上是一种古怪的神qíng,感觉到被冒犯了,又不可置信。她轻轻握住我的手,在chūn天的音乐里低声问我:“他们都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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