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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95)

  我手一指道:“枕壶在湖心亭里喝酒呢。你去池塘边,安乐撑了船候在那儿,你叫他载你去。”范可与拱一拱手道:“谢沈夫人。”他匆匆而去了。我望了他的背影,思索他寻枕壶何事。如今枕壶辞了官儿,有什么要紧事他偏要大晚上赶过来呢?

  这事儿我没想通,紧随着便被我抛之脑后了。只因家里一桩大事要我全身心忙活——优姝要嫁巫端臣了。

  皇帝对新科的文武状元十分嘉许,给巫端臣封了吏部员外郎的官儿,又听那武襄君请命,赐他去守边疆了。他当初给不过封了枕壶一个礼部的侍郎,却是个闲差,不像吏部是要做实事的。成武襄的外放也不出所料,他毕竟比不得巫端臣这样的文官儿,总得去下头历练几年。

  巫端臣既封了官,便也置办了官邸,优姝也就能嫁过去了。我心里头老在愁这回事,只愿它一直一直往后挪,永远也到不了跟前才好。偏偏两边都颇心急,巫端臣这官邸方配置齐全,便浩浩dàngdàng来下了聘,我爹把婚期约在了秋天。

  阿爹既然发了话,我便只能听从。一入秋便开始张罗这事儿,只求妥妥帖帖、稳稳当当将优姝嫁出去。我老觉得不安,愁得半夜睡不着,枕壶搂了我在怀里哄,笑道:“我唱歌给你听?”我懒懒道:“你唱罢。”枕壶道:“我若唱了,你可得睡。”我翻身道:“那你别唱了,我睡不着。”枕壶叹了口气,将我掰正了,同他面对面卧着,道:“阿昙,巫端臣和祁白梅的事儿怨不得你,你别一肩挑了。”我含泪道:“可是、可是——”他掩了我的唇,亲了亲我额头道:“别想了,睡吧。”我心里一糊涂,也便睡去了。

  优姝这场婚礼,与我当日大有不同。当日成婚的是生罚山优华,如今却是丞相府优姝。师姐为主替我张罗婚礼,虽也有繁盛之处,但礼制多不得僭越,故也只是小家子气的繁盛。优姝与巫端臣却是皇帝下旨赐了亲的,闹得整座长安城如雷而动,是天家的浩dàng气派。我到底能力有限,作为长姐在那儿摆足了架子,琐事却主要由绫织网罗。

  优姝在阿娘的箱子里翻出了她的凤冠霞帔,吩咐下去道:“把阿娘的东西修一修补一补,新的我便不需要了。”阿娘的嫁衣到底是凡间物,放了这么些年,早就褪色了。我心里一动,嘴上便说:“花冠留着,嫁衣不必了罢。这场婚礼什么都簇新漂亮,你却穿褪色的嫁衣,也有些煞风景。”优姝淡淡向我道:“我偏要。”我张了张嘴,她又道:“你能伤她的心,我却不忍。”我又痛又怒,抿紧了嘴唇一语不发。

  家里这场盛事,优泽也手忙脚乱地参与进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小尾巴似的黏着绫织;绫织去置办果品的时候,他便跳将出来,一门门试吃过去,吃完了还咂咂嘴点评点评。他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山珍海味吃到厌烦,品果脯也很有些门道,绫织便依了他。嫩嫩看了羡慕,便质问我道:“小姨,你当初怎么不叫我去品?”我道:“小姨当初哪里需要置办这么多。”嫩嫩瘪了嘴要哭,我便道:“你想吃,自去吃。”嫩嫩道:“现在结婚的又不是我姐姐。”我道:“你既唤了一声阿泽哥哥,那优姝自然便是阿姝姐姐了。你去吃果脯,还有人敢责难你不成?”

  还真有人责难他。优泽一见他来吃,便护犊子一并揽了果品,嚷道:“这是我姐姐的婚事,你别想跟我争果子吃。”嫩嫩熟练地卖乖讨好道:“阿泽哥哥,你赏了我吃几个呗。”优泽洋洋得意道:“你别想,一个都不让你吃。”嫩嫩瘪了嘴要哭不哭,优泽嗤笑道:“你在我跟前红眼有什么用?我看透你啦。”他用肩膀撞了过去,撞得嫩嫩跌跌撞撞退几步,跌倒在地,眼睛红红的,神qíng怔怔的。

  绫织方yù劝解,我当即上前搂了嫩嫩起来,严厉向优泽道:“快跟嫩嫩道歉。”优泽道:“阿姐,你被这小子骗了,他坏得很,我才不道歉。”嫩嫩来了脾气,袖子抹了抹眼睛,气冲冲道:“谁稀罕你道歉?谁又稀罕你的果子?”话到一半声音哽咽了,呜呜道:“原来你是真的讨厌我,那我也不喜欢你了。”他蹬着小短腿往外冲,枕壶正望过来,我向嫩嫩一指,他便会意,尾随在嫩嫩后头溜了出去。

  我遂向优泽道:“开心了?”优泽犹自梗着脖子,道:“开心!”我嗤笑道:“瞧你这样子,人家还叫你一声哥哥呢。这些天也算他白喊了。”优泽跺脚道:“阿姐,你不晓得,他在你面前乖乖的,其实私底下坏得很!”我叹气道:“我如何不晓得?前些天我屋里那株西府海棠,是他拔的,不是你,对不对?”优泽张口结舌道:“你你你——”我转口道:“可嫩嫩将那海棠花拔下了,送给谁了?”优泽不吭声,我续道:“一株海棠花罢了,不论你们谁拔的,我也不会怪罪。我见那海棠花被你拿着玩,顺口说了你两句,你便记恨他,以为他故意诬你。可他当晚来我屋里坦诚了罪状,你怕是不晓得罢?”

  优泽咬了咬唇,我又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玩又能有什么大事呢?你是家里的末子,嫩嫩是跟我混大的,你俩都没有同龄玩伴。他心里亲近你,你却这样待他。”优泽低下头,我缓和了语气道:“这事儿我不帮你说qíng,我瞧着嫩嫩是真的生气了,他不和你玩,你可别找我。”话毕我转出门去,长叹一声。

  嫩嫩这回真生气了,见了优泽便往我身上爬,总之不理他。优泽也未必没有脾气,一来二去倒宁愿长日待在丞相府添乱,也不肯住到我府上。我心里惦记着要同他俩好好谈一谈,然近来实在是焦头烂额,一直没能抽出空来。

  旁的事都有条不紊地行进,只一件事耽搁了,偏偏是极重要的事——锦绣坊那边传来消息,说阿娘的那身嫁衣怕是不能用了。优姝听了极难过,我随她去了趟锦绣坊,绣娘扯了嫁衣同她说:“优二小姐,这衣裳太老了,即便补了,色泽也不亮。您大好的日子,何必穿这样一件暗沉沉的衣裳呢?”优姝喃喃道:“可是——”那绣娘又道:“您何不用我们这里的布新做一件呢?”她扯来好几匹布一一张给优姝看,道:“这海天缎色鲜,紫阳缎线密,那一匹都担得起您的身份呀。”优姝冷淡道:“我若执意要用这身旧嫁衣呢?”

  绣娘不qíng不愿道:“也不是不可。”她见我们望着,方慢吞吞道:“不过,老夫人这身嫁衣太暗淡了,必要辅以衡国的天蝉纱,才能亮起来。”

  ☆、【章六 问翠】22

  优姝大怒道:“事到如今你来同我说这个?人皆知天蝉纱难求,我若有心去求,却也未必求不到。可你不早些说,再过半月便是婚期,我该去哪里找天蝉纱来?”那绣娘轻轻巧巧道:“二小姐同我发脾气怕也没用。”优姝忿忿,甩袖而出。我凝在原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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