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她的准话,段琉的姿态舒展不少,甚至还颇为贴心地向外指了指,“我看似是有人来传信,你今日一直等的便是这事吧。”
“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也没有那么着急,”傅南霜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向门外说道,“让他进来说话吧。”
“参见皇后殿下,长公主殿下。”内侍低低垂着头,姿态有些拘谨。
“嗯,”傅南霜勉力维持着淡笑,“那边儿怎么说?为何一直没有回帖啊?”
“回殿下,奴去那中书侍郎府上问了,却发现全府只余下个门房,说是那侍郎一家,三天前便已经搬走了。”
“什么?”傅南霜猛地站起,眼前顿时浮现出一片黑灰的麻点。
搬走了?她怎么能搬走呢?
傅南霜既不敢细想,思绪凝滞沉沉,亦转动不了半分。
“殿下...?”内侍心中惴惴,不知自己这寥寥数语,怎么就将皇后激成这样。
“你继续说。”傅南霜闭了闭眼,声音是连她自己都意外的艰涩。
她单手撑着桌沿才勉强站稳,心中却跳如鼓鸣,耳边亦传来细微的蜂鸣。
内侍缩头观察了一阵,才继续道:“...是,奴仔细一问才知道,那位齐侍郎已被陛下任为岭南道经略使,故而举家去南边上任了,而他夫人身体欠佳,前几日又忙着收拾行囊,想是忙中出错,这才没来得及给殿下您回帖。”
岭南道...上任...
这几个字一经出口,便在傅南霜脑中被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伴随着脑中渐渐尖锐的蜂鸣,二者扭曲在一起,像是失去理智的疯癫者毫无目的的尖叫。
傅南霜只觉得自己眼前的门晃了晃,紧接着,世界倒转。天黑了。
“殿下!”
*
“她这便昏过去了?”段淞急匆匆赶来,原本还有几分心焦,可听得段琉介绍了一番前情,渐渐冷下脸来。
“你小声些,她才刚缓过来,别再吓着她。”段琉忙拉着他去了外间,用目光示意王徊梧去榻边照看着。
段淞面无表情地重复,“所以在告诉她中书侍郎举家南下之后,她就晕了?”
“是啊,”段琉察觉出他情绪有异,突生出几分打趣的心思,“怎么了?你可是知晓什么内情?”
“我能知道什么,”段淞冷笑,“我若是早知道便好了,何必当这棒打鸳鸯的恶人。”
傅南霜在内间却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眼帘半垂,神色毫无波澜,只在心里点了点头。
说得没错,你确实是棒打鸳鸯,一棒打走了自己家的鸳。你HE没了,你活该。
“这又从何说起?”段琉不免好奇。
段淞本不愿同旁人透露此事,毕竟说来也有些丢丑,可此番胸中气愤异常,面对的又是他想来信重的长姐。
他稍作思量,便拉着段琉到了院中,选了个无人所在的墙脚,半怒半怨地同她吐起苦水来。
“你当她几办宫宴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见那个人。”
“每次在宫宴之上,她都盯着那人不愿撒眼,若不是我替她遮掩,早就贻笑大方了。”
“我睁一只闭一只眼,想着顾全皇家体面,她倒是毫无顾忌,竟还想着把人家的夫人单独召进宫来羞辱。”
“我哪能放任此等行径,想着将人送走便罢了,可她竟还给我整出这种事端来,当真气煞我也。”
段琉一路听下来,未置一词,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段淞,眉梢浅挑,神色微妙。
“皇姐,你说说,若是没我这般宽宏的气度,她早不知被废了多少回了。”段淞忿忿,一脚踢开墙边的碎石。
“嗯,”段琉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你为何不直接废了她,再换一个皇后呢?”
清晰的质疑声传来,更衬得寝殿内阒寂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好巧不巧,这段氏姐弟占据的墙角,正是那个无论在外说什么,都能在屋内听得分毫不差的风水宝地。
王徊梧没有言语,因听得这等宫廷秘闻,不免神情局促,暗暗后悔自己今日为何没再坚持一下,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忽,刚巧同榻上傅南霜的视线相汇在一处,尴尬之间,也没忘抛去一个理解的眼神。
没事,你也不想进宫,我懂的。
那刘太医倒是气定神闲,还时不时提起笔,在他的方子上修修补补,似是对这等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傅南霜依旧半耷拉着眉眼,仿佛极为疲困,但不是劳累所致,而是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令人乏味厌倦。
被段淞误会了怎样呢,被他们听到了又怎样呢?
她现在没有任何力气解释和争辩,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躺在床上和穷折腾并没什么区别,反正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还不如躺着。至少不累。
“我...”屋外的段淞却被她问得一怔,张口几欲反驳,却又屡屡偃旗息鼓,依然没发出旁的声音。
“她也不是什么高官之女,若你这般不喜,废了不就好了,何必让自己如此劳心?”段琉却依然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