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容凛肤色苍白,墨发飘逸,里头着了件白绣深衣,外间还套了紫绣半臂,只背影已极是雍容,其容貌之盛,像极了燕琳读过的书中所描述的有匪君子。
燕琳顿时耳朵发烫,面颊火辣,想也不想就提起裙子转身跑掉。
之后有没有被祖父训斥,如今她已然忘了——不过多半是没有的——燕琳倒是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险些被人抓包的那一瞬间,她心跳到喉咙口、又忍不住面红耳赤的羞窘。
燕琳发誓,她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又惊又怕又窘迫过。而兴许也正因为这份难忘的羞窘,才会让一贯自诩心性冷淡的燕琳念念不忘。
性情内敛如她,连后来对陛下的爱慕都是内敛的——自一年半前,她便鼓起勇气主动拜别了祖父母,在京中停留至今,又默认般的参加了太后娘娘举行的小宴。
后来……
后来不说也罢。
“燕姐姐!”
竟是赵皎兴冲冲地主动寻来了,同时也打断了燕琳一些纷纷杂杂的思绪。
待这道热情声音的主人外披一身艳色天蓝织锦走近前来,却倏地又将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腰间,浑然一副温婉淑女的模样,笑不露齿地冲燕伯母打过招呼,才又用压低过的声音兴致勃勃道:“我们去投壶吧!我听常宁说,今年彩头特别多,特别大!”
赵皎的性子自然不必说,她喜欢在街上见义勇为,当然也喜欢热闹。
她眼神中带了些意犹未尽,惋惜道:“咱们南边冬天就是热闹。不过我之前还听忠献王妃说起过,在北郡那边,一年四季都能跑马,冬日风烈,跑得少,但风雪大的时候,跑马也别有一番滋味。”
燕琳的思绪已经被赵皎彻底打断,继而又被她跃跃欲试又惋惜垂涎的语气逗的有些想笑,刚想说些什么,一抬眼,却忽然发觉只是才隔了一小段时间不见,赵皎竟胖了不少。
她心念一动,又抬头去看高台之上,这才颇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相比初见,嗯,贵妃脸上的肉也果真圆润了一些。
燕琳忽然走神地想道:啊,难怪她看贵妃心里总感觉雍容许多,竟不似初见时令她满心满眼都是那扑面而来的飘飘欲仙之感。
不知怎地,这样想着,燕琳蓦地就笑了一声。
“……燕姐姐?”赵皎的语气有些疑惑,还有些被忽视的委屈。
“咱们走,去投壶罢。”燕琳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便随着重新变得开心的赵皎拉过自己走了,“也好。”
临转身前,她顺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贵妃一眼——
罢了。
虽然前些日子……她是还隐隐有些难受,但是,谁让贵妃生得这般天姿国色,我见犹怜呢。
燕琳暗自发笑,同时对自己摇了摇头,像是挥乱了记忆中的棋盘一般,任它随风而逝了。
*
之前陛下后宫空置,逢年过节,都是陛下在外朝宴请群臣,后殿则是太后她老人家做东,譬如就在贵妃入宫前的五月五端午节,就是以太后为首,贵妃为辅,一道领着诸多命妇贵女在宫中游湖、赏花、饮菖蒲酒、吃粽子……
又是数月前,中元节的时候,也是在皇家举办的宴会上,陈淼身边不着痕迹地候着好几个嬷嬷侍女,似模似样地做完了许多动作。
一时间虽也引出些议论,但在场的诸位念及贵妃出身,也纷纷在心里表示理解。
于是,陈淼在这满京贵妇们口中流传的形象,也免不了就突出一个貌若天仙,贞静少言。
但至今也有许多人私下里揣测,道是这位的出身毕竟摆在那里,估计是生怕自己露了怯,和人交谈不多——怕不是……还不如之前太后身边带着的那几个姑娘。
可十一月的冬节,和眼下的除夕宴会,贵妃进步颇大,再搭配上那再扎眼不过的容貌,真可谓是言谈举止令人心旷神怡——倒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一段赏心悦目的歌舞下去,姑娘夫人们又开始在内殿玩乐一阵,比如这殿内投壶的时候,赵皎常宁就一马当先,表现得谁也不让谁——赵皎本就喜欢在家舞刀弄枪挥鞭子的,常宁的祖父外祖也都是马上打江山,骑射也甚好,所得奖品倒是其次,只这两个姑娘技术不分伯仲,玩的上头了。
有几个姑娘技术不佳,投得七零八落,彩头自然是没有的,只引得众人一阵调侃的笑。姑娘们几乎也都不恼怒,从从容容地说了句“献丑”就下场了。
就连燕琳听见里头有个彩头竟是前朝孤本,都忍不住跃跃欲试地下场,最后竟也侥幸略胜一筹,眼神犹带餍足地尽兴离场。
最后,就连贵妃都下场了。
只见她轻拾裙角,拿起小箭,嗖嗖几声,竟也是十投七八中。
不管真心假意,众人皆惊叹不已。
有过这几段小插曲,不一会儿,新排的游戏与歌舞又上来了。
常宁还有些兴奋,不顾另一头母亲的眼色,脸色红扑扑地上前腻着她方才发挥神勇的皇嫂:“哇,皇嫂你进益这么大,嗯,让我想想——”
她眼珠一转,透出狡黠:“是不是私底下找皇兄偷偷给你补习了?”
陈淼目光微微一动,尔后脸色微红:“是上次输给阿宁你之后,我可是央着陛下教了我好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