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灯笼里放着的蜡烛是红色的,流淌而下的烛泪也是艳丽的红色。它如同水滴一般,顺着蜡烛的身子,缓缓落下,仿佛灼热的火光,像是在下一瞬间,就要把纸灯笼烫成灰烬。
谢陵要抱起葡萄,葡萄却抗拒似地把他推开。
令人奇怪的是,葡萄分明力气不大,但她双手一推,竟然把谢陵推倒在地面。
葡萄眼神诧异,她眸子一动,却落在了谢陵赤着的脚上。谢陵面上沉静,心中却在寻找不到葡萄时,早已经变得六神无主。他慌乱之中,竟跑掉了一只鞋履。谢陵来不及转身回去,重新换好鞋子。他心中只记着一件事,便是找到葡萄。
凛冽寒风,将谢陵那只没有穿好鞋履的脚,冻的通红,像雪地里面拔出来的胡萝卜一般。谢陵的身子,也被冻僵,因此才在葡萄推他时,来不及反应,踉跄着倒在地面。
谢陵嘴唇微动,想要解释,但最终还是没有解释。
即使他解释,恐怕在葡萄心中,也是他在扯谎话罢。
谢陵心中苦涩,暗道:他在葡萄心底,已然成了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又何必多言解释,惹得葡萄生厌。
谢陵半跪在地面,要褪去葡萄脚上的鞋袜。
葡萄不欲让他查看,声音比漆黑的夜晚还要冷:“谢郎君,你我如今……需得自重些。”
谢陵手指微顿,嗤笑道:“自重?”
他强硬地把手腕,放在葡萄的脚踝处。谢陵的身子是冷的,但他的掌心却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要把葡萄的肌肤灼伤。
谢陵剥开葡萄的鞋袜,看着那发肿的脚踝,轻声道:“那你便将我当做陌路人罢,一个完完全全的陌路人。”
谢陵垂眸,声音中是极其罕见的脆弱:“葡萄,你待我好些。”
此时,谢陵宁愿葡萄把他当做陌路人,因为陌路人,还能得到葡萄的一个笑脸,一声温柔问候。
可谢陵,他却是什么都得不到。
葡萄留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冷漠,看不到尽头的疏远。
葡萄不答话,无边的寂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谢陵手指微微蜷缩,漆黑的眼眸中,闪过痛苦。只是那痛苦转瞬即逝,被他很快掩饰过去。
谢陵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声音淡淡:“你的脚受伤了,走不了路,只能我来背你。”
葡萄一口拒绝:“我不要。谢郎君,我不要你。”
谢陵掐紧掌心,才免得自己支撑不住,被葡萄这一句句的伤人言语,重重击倒,倒在地面。
谢陵不再征求葡萄的意愿,他在葡萄惊诧的眼神中,将她拦腰抱起,把葡萄放在他的臂弯中。
葡萄身上披着的裘衣,因为沾染了寒意,而变得冰冷。谢陵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用两只手掌,牢牢地搂紧那件裘衣。
见葡萄想要挣扎,谢陵提醒道:“恬姐儿在寻你。”
怀中绵软的身子,很快便冷静下来。
谢陵看着葡萄乌黑的发丝,如同瀑布一般,尽数倾泻在他的手臂。谢陵嗫嚅着唇瓣,想要告诉葡萄。
——不只是恬姐儿,他也很担心葡萄。
当他知道葡萄不见踪影时,无力感袭上谢陵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陵继续说道:“恬姐儿很担心你。你若是不早些回去,她定然要继续找下去。”
葡萄彻底安静下来。
她似乎是认命,窝在谢陵的怀抱中,任凭谢陵赤着脚,踏过冰冷的地面,踩过凹凸不平的石头,把她一步步地带离这里。
第59章 第59章
谢陵抱着葡萄, 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恬姐儿忙走上前来,稚嫩的脸蛋上满是关切。她扒着谢陵的手臂, 问道:“娘亲怎么了?”
葡萄从谢陵怀里探出脑袋, 柔声安抚恬姐儿:“我没事。”
看到恬姐儿身上裹着厚实的棉衣,葡萄轻舒了一口气:“恬姐儿不是睡了吗, 更深露重的,怎么又出来了?”
恬姐儿眨巴着乌黑的眼睛,小声道:“我醒来之后,没有看到娘亲, 心里着急。”
葡萄又哄了她几句, 让士兵们带着恬姐儿回到帐子里。葡萄想要从谢陵怀里挣脱, 但她清楚,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痛意, 即使谢陵肯放开手, 葡萄也无法站在地面,一步步地走回去。
谢陵便这样,把葡萄抱回了营帐。
恬姐儿早已经在士兵的劝慰下,褪了衣裳,钻进被褥里。葡萄的脚踝扭了,但并不严重,只需要抹上红花药油,驱散瘀血,不过几日便能好了。
谢陵既已将葡萄送回了营帐,便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他撩起帐子, 转身离开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恬姐儿正挤在葡萄身侧,毛茸茸的脑袋, 靠在葡萄的肩膀,睁大眼睛看着那瓶红花药油。
帐内的灯火昏黄,宛如蜜蜡般倾洒在葡萄的脸颊上。床榻很大,但葡萄同恬姐儿,一大一小两个人,拥挤在一块的画面,却让人觉得心中温暖。
谢陵的心底,燃出强烈的念头,他想要将两个人拥入怀中,让自己成为这美好的画面的一部分。
但谢陵深知,他若是表明心意,得到的不会是葡萄的温柔以待,而是冷言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