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取下琉璃珠,刚收进袖口,忽觉左脚腕边一凉,有些像是游鱼一不小心撞到了她脚上。
她不以为意,转转脚腕,试图将那晕头转向的游鱼赶走。
“咕噜噜——”
忽地一串水泡声响起,不似游鱼嬉戏,反而——姒云心一沉,她潜水经验丰富,足以判断出身后声音并非游鱼,而是——身后有人?!
姒云大骇,正想退出洞口细看,忽觉右脚脚腕猛地一沉,有人拉住了她的脚!
姒云心下大乱,下意识翻腾后踹,哪知那人力道不减,拽着她的力道越来越大,如同理不清头绪的藤蔓,她越挣扎,对方缠得越紧。
姒云的心直直往下沉。
“不知多少人妄图从此处逃出宫去,却悉数成了池中冤魂……”
“若非她们,这久无人打理的莲池,如何能成今日之景……”
嬴子叔不紧不慢的声音倏忽跃入脑海,姒云盯着一步之遥那道伸手不见五指的“自由之门”,错觉春水侵肌入骨,凛得她牙齿打颤,心口拔凉。
“吁——”
溺水之时最忌慌乱。
初时的惊慌过去,理智稍稍回笼,求生本能立时占据高地,判断出那人位置所在,她陡然收起没被桎梏的左脚,用尽全部力气,一脚朝那人踹去!
“咕噜噜噜……”
吃水声乍然响起,桎梏着她的力道陡然一松。
她心口一松,来不及多想,双手撑住石壁,飞快往后退。
什么?!看清那“香魂”,姒云瞳仁一颤。
原来并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魔,只是名眉目清秀的宫婢!
是一不小心落水之人?
她那一脚不管不顾,刚刚好踹在那宫婢头上,以至于眨眼功夫,那女子已经两眼翻白,神识不清。
难怪会死拽着她不放。
溺水之人死生一线,抓住救命稻草全凭本能,谁还顾得上抓在手里的是何物?
间不容发,她连忙游向那宫婢,一手环住她脖颈,一手拍打池水,用尽全力朝岸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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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
见四下无人,姒云不再犹豫,连忙施展起每个穿越者的基本功之一——心肺复苏。
月下万物悄然,唯有她心无旁骛,不停重复着按压——吹气——按压——吹气的动作,直到额边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东方天幕泛白,终于,“噗”的一声,宫婢吐出一口水,扑闪着睁开眼。
“姑娘?”见她醒转,姒云连忙呼唤,“姑娘?可还好?”
视线渐渐聚焦,看清身旁之人,宫婢双瞳骤缩,一口气哽在喉口,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这张脸如此骇人?
姒云摸摸自己的脸,又连忙伸手探她鼻息。
确认她呼吸平稳,姒云长出一口气,拎起包袱,背起那身份不明的侍婢,往褒宫方向走去。
春色熙熙如故,宫阙重重如昨,满目繁华如云烟,她一边往褒宫走,一边忍不住思量,若非她正巧下水,若非她水性超常,新日初升时,那接天连日的莲叶下会多出几具尸骸?
旁人眼里,她们又是为何会落水?
*
“阿洛?”
“夫人?!”褒宫门口,姒洛越过值夜之人,大步迎向她,“夫人落水了?!”
见她面色苍白狼狈模样,姒洛神色微变,一边接住她背上之人,一边招呼廊下两人:“木兰木槿,快去烧水,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诺!”
“慢着!”姒云连忙出声,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道,“沐浴更衣不必在旁伺候,木兰,去请医师,她掉进了莲池,不知为何还没醒。”
“诺!”
木槿进门烧水,木兰急匆匆迈出宫门。
姒洛搀住那宫婢,来回打量片刻,蹙眉道:“天气寒凉,夫人快去沐浴更衣,余下事交给阿洛就好。”
“也好。”姒洛颔首,“如此,有劳阿洛。”
一盏茶后,暖意氤氲的卧房内,待身上寒意尽散,姒云仰卧在浴桶中,信手举起那粒纹样奇诡的琉璃珠,照着春日转动。
嗯?
姒云眸光一滞。
某个特定的角度,日晖穿过珠身的刹那,她仿似瞧见珠子里有暗纹在流动,像山川河流的走势,又似乎只是总角小儿不成章法的信手涂鸦。
她不自禁蹙起眉头。
妄图从莲池逃脱之人大多身份低微,谁会有这样的物事?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姒洛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夫人,医师来过了,说那宫婢无甚大碍。”
“好。”姒云收起珠子,转过身问,“人醒了不曾?”
“醒一会了。”
“好,”姒云拿起块干布,一边朝外头道,“等我片刻!”
“诺。”
“吱呀——”
匆匆穿上外衣,姒云顶着一头湿发拉开大门。
春风过处,满园春色正摇曳。
前脚没来得及迈过门槛,姒云忽见满院宫婢,连同姒洛在内,正齐刷刷跪在庭间。
她抬起头看,晨昏间隔的门廊下,一袭朝服的周天子正踩碎昼夜交替的昏沉,威风凛凛朝她而来。途经之处晴丝摇荡,衣摆舞风,春风若有形状。
“大王?”姒云下意识望向三乾殿方向。
时近早朝,周王为何会出现在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