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信,混混沌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被叽叽喳喳声吵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我租房子特意选的幽静处,怎会如此吵闹?
出门一看,哎呀哦吼,外面竟然挤满了美人!
一个个打扮得无比光鲜,怀里各抱着水果、花、笔墨、高香等物,不辞辛苦地站在太阳底下,满面兴奋地望着我邻居的大门。
我这个神秘的邻居,难道是哪个戏院的角儿?
正纳闷,忽然有人冲到我面前,娇斥:“秋童,谁让你来的!你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佳舒?”我仔细看了又看,才确认这个敷着厚厚脂粉,图着血红嘴唇,头上插满珠翠,怀里抱着一大捧白色山茶花的姑娘,就是九阿哥十四岁的女儿!
另一个同样打扮,怀里抱凤梨的姑娘也挤过来,质问:“你又想做什么?”
“宁舒?”她的粉更厚,我是从她的口气判断她是谁的!
“秋官!”一声温柔的呼唤,同时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回过头,谢天谢地,敏秀没有化阴间妆容!
她眉目清秀,眼神哀怨地看着我:“拜你所赐,他还俗后被家族驱逐了,而今滞留北京暂居于此,他现在很艰难,我们都是来支持他的,请你不要再为难他,否则我们绝对不会像十四叔那么心软!”
……你十四叔哪里心软啊格格!
等等!我邻居是谁???
第56章
“你怎么知道他被家族驱逐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 我将敏秀拉到无人处仔细盘问。
敏秀不断回头张望,生怕错过了居生出门的画面,快速说道:“他家有一个旁系兄长叫雷生宇, 曾参与畅春园的设计修建,现在正给诚亲王修建书香苑, ‘论道’之后第二天便告假回乡, 听说就是回家当家主的。这个位子本来是居生的,现在被别人抢了,你说他还回得去吗?”
新‘王’上位, 的确容不下旧‘太子’……
我心往下一沉,“那他为何不留在广源寺?”
敏秀怨愤地嗔了我一眼:“往日广源寺的香火全靠他的名气维系, 论道之后, 他名气大跌, 达官贵人不再来,寺里怨声载道,根本容不下他。”
哎, 信仰在现实面前竟是这么不堪一击。
“秋官,你现在的风光无限,是他失去一切换来的。你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 就该想想如何赎罪。你那么聪明, 一定可以为他做点什么的, 你帮帮他吧!”
敏秀的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我心头,我不禁随着她的话深思: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没让她们知道我住在这儿, 径直去了东堂。
大家都在为兴学之事忙碌着,我也只能先将这事儿放一放。
给葡国教廷的信件发出之前, 我准备先去趟雍王府,给我领导汇报一下兴学的计划,探一探他的态度。
倘若他支持,或可在流程上,让他出面给我们开开绿灯;倘若他不赞同,那他拒绝的理由一定和皇上否决我们的理由相差无几。我们可以根据他的反馈,进一步修正、优化方案。
不过,由于十四的疯狂泄愤,我知道自己现在不受欢迎,所以做了两手准备——把要汇报的事情写在了信里。
我至今还不会用毛笔,用的是羽毛笔和东堂定制的硬板纸。由于造价便宜,这种纸杂色颇多,闻起来臭臭的,折痕明显,而且掉渣。
没办法,就这经济条件,委屈委屈王爷吧。希望他不会在打开信封的瞬间扔进垃圾桶。
暮色降临,我戴好兜帽,在满月的陪伴下来到雍王府。
门房对我一如往常客气,只是仍像上次那样,推说王爷不在,不让我入内。
我只好将信交给他。
最会看人下菜碟的门房,对我笑得十分和善,“您放心,只要王爷回来,老朽立刻给您呈上去。”
回家的路上,我告诉满月,虽然没法送他去汉学堂,但只要教会学校开起来,他一定是第一批入学的学生。
满月信心十足地说:“肯定能开起来!”
又说,他算是在东堂长大的,东堂的神父们不像那些在钦天监做官的传教士,他们无权无钱,还经常受夹板气,平日里懒懒散散,从未像现在这样干劲十足。
“秋姐姐,其实你不在的时候,他们还是老样子,但只要你来了,他们就都忙起来了,这是为什么?”
我道:“大约是觉得,在我面前好好表现,以后能在学校混个职位吧。毕竟教学比传教轻松多了。”
自古以来,有功名的读书人就不需要交税纳粮,所以读书人自视甚高,那么读书人的老师自然更高人一等。传教则要处处受人白眼。
满月不解道:“可是安东尼才是主教,他们为什么不在安东尼面前好好表现?”
“这是个好问题。”我驻足,严肃地问:“你见过安东尼抽烟吗?”
满月毫无戒备地答:“抽啊,大家都抽的。”
我心里一惊:“大家?”
“除了你们后来的神父,其他神父都抽,他们还把烟土作为奖励送给一些信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