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和其他人作别,到了湖边,她却让我等一等,“有件事儿忘了和二嫂交代。”
为了离果林远一些,我特意朝另一边多走了些,坐在湖边的汉白玉护栏上等她。
几个垂钓的老人坐在下面磕闲篇。
我无意偷听,却有几个与我相关的字眼钻进耳朵。
甲说:“顺天府早就想结案了,十四爷不同意,说秋童是从他府上出去的人,必须得把真凶找出来凌迟,不然往后人人都敢害他的人。”
乙道:“黄侍郎不是认了吗,是他指使门人下的手,还有别的真凶?”
甲又说:“黄侍郎与八爷沾亲带故,又在八爷主理的户部当差,八爷和十四爷好得穿一条裤子,你说,真凶能是他?明摆着是做局嘛。”
乙又道:“可我听说,黄侍郎也不无辜,他的确放过狠话,要除掉秋童以正风气。”
甲说:“喝多了,吹牛而已。”
乙不信:“我还听说,他府上豢养的门人里,有做过麻匪的,杀人劫货样样精通。也正是因为这些门客,他才被八爷重用。”
甲沉吟了一会儿,道:“若真是如此,八爷何不向十四爷说明白,反正黄侍郎也保不住了!”
一直没说话的丙插了一句:“祸水东移呗!”
乙道:“你是说,借十四爷的刀……”
他们谨慎地往上看了一眼,我赶紧缩回去,蹲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开。
时隔两个多月,我再次因被劫起了一身冷汗。
原来当时确实有人想杀我!而且八爷已经做好了局!
如果我领导没有抢先动手,不仅我会死,他也会陷入被动。他不仅借此为我谋得前程、自由,还把射向自己的暗箭扔了回去!
这是什么脑子!
八爷真毒啊!
表面上劝十四爷娶我,十四不听,他看出十四待我不同,便决意杀我嫁祸别人,利用十四的痛苦和愤怒,帮他打击皇位竞争者!
十四后来应该想明白了,所以才一病不起。他的愤怒和伤心,不只是因为我出走,还有被八爷背刺,被四爷戏耍!
哎,想想,也真是可怜。
我默默叹了口气,走得远远的,面向绿油油的麦田。
这边的麦子浓密茂盛,长势喜人,不愧是‘天下第一闲人’精心照料的!不像路上看到的那些,稀疏矮小,一看就知道产量不行。
在田间拔草的那几位汉子十分卖力,不时直起腰来锤锤背,擦擦汗,接着再俯身下去继续劳作。
我能认出诚亲王、恒亲王,能猜出身材偏胖、个子很高的是十三爷,还有一个大大咧咧不戴斗笠,看上去又黑又胖的,应该是十贝勒,还有几个就猜不出来了。
田埂上候着几位提茶的丫鬟太监,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们,只为主子一声招呼能立即送过去。
不一会儿,十贝勒率先回到田埂上休息。
接着十三爷直起腰,取下斗笠,一边扇风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田埂上走。
我曾听安东尼说,他在东堂治过腿,但毒疮一直不好,严重时甚至腐蚀至骨,由此落下了腿瘸毛病。
田埂上两个太监飞速放下东西过来搀他。
这时落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人也直起腰来,叉腰喊了句什么,因为隔得远,湖上又闹腾,我没有听清。
但见又有两个太监下地来扶十三爷。
四个人哪能插得上手,干脆把他抬起来,把他气得破口大骂,像个翻了盖的乌龟一样不断挣扎。
后面那个男人被逗得仰头大笑,朝田埂上招了招手,接着一道浅紫色的身影拎着茶壶飞速朝他跑去。
我本来没认出他。
因为他戴着斗笠,穿着粗布对襟的汉服,可能因为热,开了几个扣子,露出一片脖颈,还卷着袖子和裤腿,满手都是泥,一副地地道道的农民样子。
但那道紫色的窈窕倩影我认得,是年羹尧的妹妹年晓玲!
所以……这糙汉是我领导?!
难以想象,恨不得精致到鼻毛的他,居然有这么不修边幅的一面!
好恨,为什么我手边没有相机!
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定要带着人体相机——郎世宁,让他偷偷画下来!
外表糙,不影响他吹毛求疵,喝个水还挑三拣四!人家年晓玲香汗淋漓地送过去,被他一摆手打发了。
从我这儿看不清年小姐的表情,但我估计,她委屈地快哭了。
旁边的三爷看不下去,叉着腰教育他。他不为所动,看也不看人家大美女,直到换了小太监来送水,才喝。
怎么着,和宠妃玩欲擒故纵呐?
我看戏看得太入迷,冷不丁被人抓了现行。
其中一个伸手朝我一指,几个阿哥一起朝我看来。
我遥遥地给他们行了个屈膝礼,接着转到柳树后面躲了起来。
我领导是个近视眼,这么远的距离,估计他认不出我来。
就算认出来,他估计也不会搭理我——他现在的策略应该是与我装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