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哼了一声:“你上刑部大堂说去吧!”
我诓他,顺便暗暗提醒高忠,“你可知道把人拆成十八块有多难?像我这样的弱女子可做不到!对了,她的左腿找不到了,你可别趁我走了,偷偷让人放到我屋里栽赃我!”
“十八块?”他果然被迷惑了。
而高忠则飞速瞟了我一眼。
时间太短,阿克敦的人不一定找过他,但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暗示。
很快,李大人得逞,沉重的木枷套在了我脖子上,手也被绳索束起来,差役像牵牲畜一样,牵着我上了街。
一边走一边喊: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避退。
喊声吸引了大量围观群众。
看热闹的人跟了我们一路。
不知谁先起的头,烂菜叶子,臭鞋头子,甚至马粪,都朝我身上砸来。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本正经地和别人科普:“对对,就是那个女洋人,听说睡过北京城至少一半的男人,因为争风吃醋杀了人!”
“太残忍了,把人剁成十八块了!”
“长得跟个男人似的还能当破鞋?这年头,男人可真不挑!”
“不是男人的错,洋人有一种迷魂药,用了就能让人言听计从!”
怪不得十四说文人杀人不用刀,上枷这一招实在太猛了。
尊严被践踏到底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想一想,我办慈善基金会,开学校,都是为了这群随波逐流的底层老百姓,更觉得心寒。
此前我也数次经过刑部衙门,却从未觉得这一路如此漫长。
疼痛和耻辱仿佛无休止了。
我竭力闭上眼,让自己保持清醒。
做局的到底是谁?
它对我的交际人脉了如指掌,而且选的这个时机太玄妙。
十四在战场上受伤昏迷,接收不了京城消息。
四爷和十三爷出京打猎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宜妃鞭长莫及。
算来算去,我能倚仗的只有九贝勒。
然而,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一定愿意为我和文人、中医及后宫嫔妃对抗,就算愿意,也会等待一个绝佳时机,绝不可能一开始就出手。
它肯定知道,根据大清律例,只要我手里有红契,就算杀了奴婢,也不至于死罪,顶多夺官……
啊,夺官……这是它的目的吗?
只把我驱逐出朝堂?
不,我不能垮,不能认输,要是我认输,就不是丢官的事儿了,没有价值,就没人保我,我会没命的!
第80章
刑部主管全国的司法、法律、刑罚、诉讼等工作, 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司法部、检察院、法院四合一,只设一满一汉两位尚书,权柄滔天。
刑部衙门坐西朝东, 四季更替,每天在第一缕阳光照过门槛之后开始办公, 象征着大清司法系统永远在阳光下运行。
官员新到任第一件事就是熟读《大清律例》、《刑案则例》和《洗冤录》等书, 以确保心中有法,执法公正。
这些形式在一定程度上给人一种错觉:无论封建社会如何落后,无论现在的吏治多松弛, 无论文人抱团的风气多败坏,公平和正义仍是主旋律。
当我径直被送到刑房时, 才知道这种错觉就像肥皂泡一般虚幻。戳透浮华表象, 里面都是空。
处理我这件案子的正确流程是:发现案情的巡捕营将我收押, 上报给翻译院,翻译院决定是否移交刑部,刑部接到案卷后, 调查取证,最后审判、宣判。
按律,朝廷官员既可免枷, 又可在受审时免跪, 更不可受刑。
然而刑部的权柄实在太大, 不少尚书在这个位子上日渐膨胀, 变得霸道、专横,甚至蛮不讲理, 所以无视律法, 单凭主观断案的事情常有发生。
在外应酬时,我曾听过一个小故事:一位刚进刑部的年轻部员, 在翻阅大清律时,觉得“仆人与主妇通奸者斩立决,主人奸仆人qi则罚俸三个月”这一条律法明显的不公,尚书大人知道后,居然冷笑道:“谁定法谁说了算!”
可见在他眼里,法律并不是为正义服务,而是为统治阶层服务。这个统治阶层并不是单纯指皇帝,泛指除普通老百姓之外的一切特权阶层。
当然就包括高高在上的文人集团。
六部尚书,甚至内阁大臣,除皇亲国戚外,几乎都是正统儒家学派出身的翰林,都是天下文人的精神领袖。
他们既小肚鸡肠,又傲慢自大。容不下我,还得做出不屑与我斗的姿态。除了去抓我的李大人,没有任何一个高官露面。
李大人深知会有人来保我,未免夜长梦多,竟丧心病狂地免去过堂的流程,直接上刑。
首先是水刑。水桶旁边就摆着招供文书,让我签字画押。
知道我不会用毛笔,还‘贴心’得准备了羽毛笔。
我看了眼供词,满纸荒唐,毫无逻辑,结论就一个:与婢女争风吃醋,怒而杀人。
多么可笑,连我都不能确定无头尸到底是谁,他们竟知道我‘杀’的是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