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我原本可以回到文明社会,却被迫留在这里,同这些愚昧封建的老顽固斗智斗勇就觉得浪费生命。
“怎么了?跟霜打得茄子似得,这可不像你啊!”
“在十三爷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永远斗志昂扬,无所畏惧。”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是人,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不到一年,做了别人三年五年都做不到的事儿,确实会累。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看看大夫?”
十三缓步走着,声音很轻:“或者,四哥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我帮你说说他。”
进了朝阳门,满目繁华热闹,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初次进京时,我是多么新奇兴奋啊,好像从地狱进了天堂一样,再次进京,除了抗拒就是厌恶,就像从广阔天空飞进了笼子。
“要是做错事儿的人是我怎么办?”
“你?”十三瞳孔一震,将拳头顶在嘴边掩饰惊讶,故作淡定:“你该不是放不下老十四吧?”
……连他这么善解人意的人都当着我的面儿问这种令人尴尬的问题,可见我和这俩兄弟的八卦一定在京城炸过。炸得惊世骇俗,人尽皆知。
我就喜欢作弄老实人。
“是啊,我睡觉的时候喊十四爷的名字被四爷听到了。”
“咳咳……”十三得脸瞬间涨得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朝我们侧目的行人更多了。
他用袖子兜住脸,竭力降低声音,半晌才完全平息,摇摇头道:“我看天底下就没有哪个男人能驾驭得了你,简直无法无天!”
“您说得对极了,所以,为了四爷好,您就别费心撮合了。”
他一时语塞。
我只好宽慰他:“刚才那句是骗你的。”
“我能听不出来吗?!”他有点恼,“不想说就不说,我又不会逼你,何至于自侮?把你十三爷当成什么人了?”
要在平时,我肯定会道歉,顺便拍个马屁。
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就随着自己的性子,狠狠踢飞脚下的石子儿,闷声道:“我喜欢的是外面的四爷,并不是京城的四爷。”
“不都是他吗?”
这次我没回他。
他转头看了我好几次,却并没有追问。
我们沉默着走了很久。
路过平安里西大街一个十字路口时,我的马车被乌泱泱的路人堵住了。
十三爷着人上前面问了一下,说是食客们正在排队,等着进店。
“怎么会有人把食肆开到这里?这地界租金可不便宜!”十三爷闻着香味就朝那走,示意我稍等。
片刻后捂着鼻子出来,无奈道:“我还为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碗鸭血粉丝,整个店里充满鸭腥味,闻着就作呕。走,咱们绕道儿吧。”
鸭血粉丝?
抬头望了望,那张被风吹得乱舞的幌子上正写着‘金陵老字号鸭血粉丝’。
往东三百米,就是十四的贝勒府。
“让掌柜去北京开店,铺面爷给他出,就开在贝勒府附近!”脑海里猛地回荡起十四之前说过的话。
这人……不会真把江宁贡院街那家鸭血粉丝挖到这儿了吧?
看这火爆程度,倒也不亏。
不过他好像也抱怨过腥来着?
店铺离贝勒府这么近,炖汤的气味或多或少会飘过去些,估计很快就会受不了,勒令人家歇业滚回老家。
反正他一向任性霸道。
十三爷对这腥味就很敏感,走出去一里多地才重新开口。
主要谈论的还是西医专科学校的事儿。
“这次我亲身体会,西医治表症有独到之处,且见效极快。在治病的过程中,这一点一滴的好转,能给病人很大的安慰。心里头有盼头,就愿意忌口,配合中医慢慢内调。三哥和我给皇阿玛汇报过你的想法,皇阿玛没有反对,交给大臣们去讨论。现在只有太医院还有些反对声,应该影响不了最终结果。你得尽快筹备起来了。东堂安东尼心不在此,南堂白晋已经卧床不起,这事儿只能靠你推动。”
好吧。
就算再消极,做事总要有始有终。
离开这么久,京城确实有太多事等着我。大睡三天的想法好像有点奢侈。
我点点头道:“只要朝廷批准,剩下的事儿都不难。这次我在澳门,谈好了三个西医,分别来自英国、法国和葡萄牙,只待礼部发放入关公文,就可以进京了。”
“礼部现在不是三哥管了,交给五哥了。”
啊?这也记不住,那也记不住的恒亲王?
他不是咸鱼躺了吗?
十三爷道:“平时四哥在京,一人干几个人的活儿,他一走,我们几个病的躲懒的,都被皇阿玛拎出来干活。三哥去了更要紧的户部,五哥就去接替他,连老十都得去刑部点卯。”
好吧。
不过,我一想起当初在圆明园诚亲王问他啥他都回‘忘了’或者‘记不住’,就头大。
感觉这种咸鱼主管不如一心想好好表现的诚亲王好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