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怎么好意思当着皇帝的面儿讲出来的,就不怕他骂你们懒政,怀疑你们受贿?
在开口解释之前,我看了眼四爷,心想,等你上位一定要好好整顿这帮尸位素餐的官员,拜托了。
他并没有把私人恩怨带到朝堂上来,好像能读懂我的心声似得,半阖着眼微微一点头。
理藩院那些狗屁问题我根本没搭理,只阐述了一些开放贸易的好处。
包括但不限于,拓展外国市场,增加本国出口;引进外国优质资源和技术,促进本国生产力改革;通过贸易粘性增加对方翻脸的成本等等。
之后又呈上一份我在路上写的《开放经济下的贸易保护政策》,应对进口商品的冲击。
因为不长,皇上命我当堂宣读。(本来要让张廷玉念,被我的字迹劝退了)
听完后,除了个别人,比如皇上,四爷,十四爷等,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就像见鬼。
连张廷玉都对我充满了警惕。
我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心声:这家伙是妖孽吗?
其实这根本不是我原创。
像福建、广东、江宁这些开放比较早的地方,在明朝时期就在关税、进出口产品类别等方面设置了壁垒,只是各地执行的标准不一样,而大清闭关锁国多年,研究对外贸易的专家都被埋没了,他们呈上来的折子都在通政司仓库里吃灰。
我只是总结前人经验,结合后世的实践结果,写了一篇笼统的建议。
难道我发挥得有点过分?
悄悄看了眼四爷,他眉头微蹙,抿嘴轻一摇头。
好吧,那我收着点。
“走一步看十步想百步,步步为营。”康熙从龙椅上站起来,摆摆手挥退想要搀扶他的李九一,慢悠悠踱下台阶,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定,笑眯眯看着我,“这间屋子里站着的,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可是像你这般周全善谋者有几个呢?”
他扫视一圈,大家都低下头不言语。
“难道是因为你吃了外国的大米,所以比朕的臣子更聪明吗?”他摇摇头道:“在朕看来,绝不是这样。你是聪明,但论智慧和阅历,远不及他们这些人。你的优势仅在于心无杂念,一心为国。功名利禄全不在你眼里,也没什么软肋把柄叫人拿捏,敢想敢干敢说!”
说到这里,他仰头一叹:“朕不求其他臣子像你这般纯粹,恐怕连朕的儿子都做不到。”
三爷立即带头跪下,其他人也紧跟着纷纷跪到,“儿臣/臣有愧。”
我刚要跟着跪下,皇上扬了扬手,“你站好。”
于是满屋只有我和他站着。
上帝作证,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下跪。
别捧杀我呀,我还是想要功名利禄的!别以为夸我几句就可以不给犒赏了!
可是老头儿偏要借题发挥,给我拉仇恨,就这么让他们跪着训了至少半小时话。
几乎挨个点名儿,指出他们近来在差事上不尽心的地方,把政务上的乌烟瘴气全都归咎于他们不尽心。
最后冷哼道:“朕虽然老了,却不糊涂。谁心里有什么小心思,朕一清二楚。那些只为自己打算的人,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说的很重。
应该和他刚才说的那些小事没有关系。可能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公大臣们齐声表态,之后康熙回到龙椅上,让他们继续发问。
主管礼部的官员,对‘互派留学生’和‘允许东正教传教士来华传教’这两个条款不满意,认为我们用内陆甚至京城的安稳,换取大块荒芜土地,得不偿失。
这次是图里琛解释的。
他将我们在俄罗斯的境况详述,总结道:“当时策妄阿拉布坦的人也在彼得堡,就住在我们隔壁,如果我们不做出一些让步,他们立即就能达成同盟。各位大人或许认为,我们付出这些代价划定了两国边界,无非是明确了部分土地的归属,而这些土地荒无人烟,只不过是蒙古人偶尔去放牧的大草场而已。且不论划清边界对稳定疆域的作用,这片土地本来就是中国的,苏武牧羊就在贝加尔湖附近,霍去病也曾经在这块土地上磨刀霍霍,咱们满人入主中原,难道连中原的疆域都看不住吗?皇上不只是咱们满人的皇上,而是中国人的皇上。”
这番话说的振聋发聩,我简直想给他鼓掌。
在场的汉人也纷纷动容,以袖遮面擦拭热泪。
有些满人没有华夏的概念,所以对版图并不执着。对于中华文化,他们觉得自己是来统治汉人的,没有义务去了解和保护。
所以真正让张廷玉他们动容的,是图里琛这样的旗人对汉文化发自肺腑的维护。
真正的民族互荣,不是从上位者出于统治目喊的口号开始,而是从尊重彼此的文化开始。
不过康熙反应平淡。
我想,虽然他经常强调满汉一体,也非常注重汉文化的学习,但都是为了管理汉人。
在他刚登基的时候,由于移风易俗造成的满汉冲突还很激烈,为了坐稳皇位,他没少打压汉官,实施‘愚民’政策。大清是从宋朝开始文盲率最高的一个朝代。而他经常去盛京祭祖,也说明他自认为的根,还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