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小家伙很淡定,从出了产房就不再哭了,自己吐舌头玩。那只闭着的眼睛就像在wink。
不知不觉竟看入了迷,情不自禁地感叹:“真可爱。”
玉梅道:“是啊,怀孕的辛苦,生产的凶险,在见到孩子的一刹那,什么都值了。这么柔软的一团,在娘怀里慢慢长大,全身心依赖着娘,只要娘疼她,无论多么蠢笨差劲,在她心里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说着说着她眼角湿润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姐姐,你也生个孩子吧!再苦再累,有个盼头,日子才是甜的。”
哎,短短几年,当年的小丫头都能教育我了。
我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钱伯伦大夫走出产房。
我连忙迎上去,问道:“产妇怎么样?血止住了吗?”
这位头发火红,满脸雀斑,带着圆框眼镜的爱尔兰大夫带着满身血污朝地上一坐,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有水吗?”
他是伦敦最富盛名的助产士之一,其家族从两百多年前就开始从事助产事业,据说,产钳就是他的祖父发明出来的。
四年前,他受埃文麦克沃伊伯爵的嘱托来到中国,原本是准备为年晓玲接生的。可由于没有合法身份,一直滞留澳门。直到一年后,埃文的信流转到我手里,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派人去澳门接他,没想到他居然还在。
他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对水墨画痴迷,于是欣然应邀来到北京。
到北京后,他在大清医专交流学习了一年,不仅拜了书画老师,还在针灸上投入了巨大的热情。
可我的学生却不肯把他的本事学到手。只因为在传统观念里,接生是晦气低贱的,是接生婆子干的活儿。
我一时扭转不了这种观念,再加上绝大多数家庭不接受男人接生,于是萌生了办女校的想法。
这几年我的主要经历都放在了教育上,扩增了大清医专招生规模、为俄罗斯留学生和欧洲留学生筹办了对外交流大学,在北京、济南、江宁、杭州、西安、福州等全国主要城市开设多家教会普济识字班,办学经验丰富。
可由于钱伯伦是男人,绝大多数人认为他邪恶下流,不能接受他为人师表,女校便没开起来。
年初,佳舒格格为陈淼生育第三个孩子后没几天得了产褥热去世,年仅二十二岁。
一直关在宗人府里的九爷因此被放回家为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治丧。
我也去参加了葬礼。
那个在宜妃宫里摸我的头发、在居生家门口得意炫耀的小格格,似乎还未走远,可无论她的亲人、爱人如何呼唤,她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了。
她原本有七个姐妹,四个没活过五岁,两个死于生孩子,现在只剩两个。
别的皇亲国戚也差不多。四爷自己生了四个女儿,一个都没活过十八岁。
更遑论民间。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死于难产、产后护理不当,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死于婴幼儿时期的不当抚育。
可当下,竟没有一个学校,把这方面的先进学识总结、辩证、传授!
我下定决心要弥补这片空白。
后来我采纳了多方建议,先办了这个妇产医院,从慈善院帮扶的穷困家庭里,招纳了几个伶俐的姑娘做护士和学徒,希望能依托大清医专雄厚的医疗资源,降低难产死亡率,提高新生儿存活率,打开医院口碑,再把专业学校办起来。
目前医院的顶梁柱有三个,一个是钱伯伦,另一个是从前雍王府专用的稳婆,再有就是女医戒芳。
戒芳早已从大清医专的旁听生转成了正式学生,这五年来统筹学习了中、西医,擅长调理,精通药理,天资斐然,目前主攻产后母婴护理。
前两人擅长接生。在实操上,他们都很强,但在理论方面,钱伯伦更胜一筹,而且钱伯伦还做过剖腹手术(不过术后产妇只存活了一个月就死于感染,孩子一直健康存活),所以遇到极其凶险,又不得不保孩子的情况,我更信赖他。
安德烈并不像寻常人那样在乎他的性别。
“喝这个!”他递给钱伯伦一个铁盒子,单手托着他的小姑娘,诚恳道:“谢了,伙计!”
钱伯伦微微一摇头,刚要接过来,我赶紧提醒道:“那是烈酒!”
“真不正经!”玉梅啐了安德烈一口,上前扶起钱伯伦,“走吧钱大夫,我扶您到前厅喝凉茶。”
安德烈不以为意,所有心思都被掌中那团小肉球吸引了。
“你该去看看孩子的母亲。”我提醒他。
他戳着孩子的小手指,随意道:“如果你是孩子的母亲,我愿意留在北京。”
……你当然愿意了。
我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还是大富婆,谁傍上我舍得撒手啊?!
嘭!
身后装满水的木盆忽然被人踢倒,一个形色匆匆的巡捕营官差带着一身血迹朝我奔来。
是季广羽常派来送信的下属。
他抹了把汗,朝我跟前噗通一跪,大喊道:“秋大人,季大人在安定门外执行公务时被歹人刺伤,我们想将他送到大清医专救治,可门卫拦着不让进,我们不敢硬闯,请您派人打个招呼,再找个好大夫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