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原来是李侧福晋。
我从各方面的信息拼凑得出一个结论,她是四爷年轻时的真爱。
看来并不是两个人都释怀了,起码还有怨。
我倒是不酸,毕竟,我认识四爷的时候,他就三十六岁有老婆,要说各个都没感情,那是自欺欺人。
我是为四爷感到难堪。叫你非得秀,被人当众扇巴掌了吧!
他可能对李氏还有愧,并未搭腔。
但李氏并未因此放过他,直接无视弘时的暗示,转头朝我,满眼讥诮:“姑娘,你要是觉得这是爱你,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可没考虑过你的死活,你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你还不能指望他保护你,因为他不稀得管后院这些小事儿。你得靠自己。可你就是再有本事,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是不是?等你被伤得心力交瘁,没了神采,他就再也不会……”
“额娘!”
“云静!”四福晋呼啦站起来,“你是不是又吃大红丹了?我说了你好几次,那东西吃多了会扰乱心智,你就是不听。当众说这些疯话,就不为弘时考虑些?”
接着给一旁的耿格格打了个眼色,“把李氏先送回去吧。”
李氏挣扎不让,冷笑道:“我为他考虑,他就会认我吗?我是吃大红丹了,不吃的话,哪有机会看到这么滑稽可笑的场面?”
“额娘!儿子求您别说了!”弘时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他媳妇董鄂氏一言不发地搀着李氏的手往外拉。
耿格格一边小声劝着,一边往外拖。
拉扯间,李氏手腕上的佛珠被扯断,墨玉珠迸溅四射,清脆的弹跳声,彷佛是为这场闹剧配乐。
哎,真尴尬,我还不能说什么。
偷瞟一眼,四爷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倒还坐的住。
弘历已经躲了出去。弘昼怯生生躲在椅子后面,不敢抬头。
唯有晓玲,吃瓜吃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给李氏拍手叫好。
僵持间,四爷忽然开口:“放开她,让她把想说的都说完!”
董鄂氏和耿格格先后放手。
李氏艰难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粒墨玉佛珠缓缓走上前来。
她不施粉黛,不戴首饰,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麻布青袍,衬得骨瘦如柴,行如鬼魅。
“我没什么要说的,只想请王爷念在咱们过去的情分上,允许我去陪弘昀。他总托梦给我说肚子疼,要我给他揉揉。”
滚滚热泪从李氏空洞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她摊开掌心,把那颗佛珠捧到四爷眼前,“我怀昀儿时,王爷遍寻美玉,亲手为我磨了这十八颗佛珠,祈求佛祖保佑我们母子平安喜乐。是我们没这个福气,受不起王爷的厚爱。现在断了正好,我不欠你什么了。”
四爷眉头微皱,眼神沧桑悲哀,叹息道:“弘昀养到十岁,我是如何疼爱他,你不会不清楚。在他之前,我已经失去了弘晖、弘盼,对他寄予厚望,他没了,我比你更难受。你尚且可以沉湎悲痛不理世事,我却要强忍悲痛,追缴国库欠款、赈济灾民。多少次,我拿着刀到人家家里去,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在黄河边上,恨不得跳下去!我跟谁说?孩子日日同你吃一处住一处,他出了事儿,我没找你的错,你却怪罪到我头上,谩骂我、诅咒我,甚至拿刀要杀我!”
说到这里,他以手遮眼,长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无论是对弘昀还是你,我尽心尽力,问心无愧。你休要寻死觅活,这么多年过去了,弘昀早就投到更有福气的人家去了。要真把自己当个母亲,回头看看弘时!他也是你亲生的,这么多年,你管过他几天?今天是他受封世子的大日子,全家都为他高兴,你能顾及他几分吗?活着不是他的罪,是你的福!”
弘时顿时泪崩,背过身悄悄抹泪。
耿格格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
福晋则抽了抽鼻子来到李氏身边,劝慰道:“云静,你没了弘昀还有弘时,我没了弘晖却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是有福气的,王爷待你不薄,弘时又这么懂事。听我的,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别再钻牛角尖了啊!”
李氏冷冷看了她一眼,讽刺道:“和你们有什么好日子?”
四福晋温和大度地说:“你看看弘时,想想没抱过来的大孙子,这还不是好日子吗?”
李氏哈哈大笑,“福晋,你是真没过过好日子啊!我过过!”
她转向我,用一种极其阴冷、神经质的眼神盯着我,“好日子就是:孩子趴在炕上,夫君拉着我的手坐在炕边,与我笑说:眉眼似你,鼻子像我,希望将来读书像我,心细如你。或是,我为夫君纳鞋底,夫君教我孩子学认字,外面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亦或是……”
起初我还能笑着听,慢慢的,脑中有了画面感,心里堵得难受,恨不得将耳朵塞上。
四爷冷声打断她道:“你从来只活在自己的梦里!”
李氏反唇相讥:“你又何尝不是?!你自欺欺人的本事忒厉害,竟说得出你不欠我这样的话!凭什么我一直活在痛苦中,你却早早走出来,和别人生孩子,一副恩爱幸福模样?!你得和我一样才算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