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对。他收敛得有些太过了。
盛婳虽然不想局限一棵小树该长出什么样的枝丫,也没有要求他一定要长袖善舞,叫人如沐春风,但她却唯独不想看见祁歇渐渐变成上辈子那副了无生趣、对任何事物都是冷眼旁观的模样,她这辈子也在尽量引导祁歇多多表达内心深处的想法,别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让人去猜。
如今看来,这个进度条好像倒退了。而盛婳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让她有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她烦了,索性跑过去挑错,揪着他的袖口嫌弃道:
“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穿这种侍卫服?像什么样子,去给我换了。”
祁歇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辩驳,听话地回去房间里换。
盛婳见状却更加来气,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一连否定了好几身色调沉闷的,祁歇才换上一套令盛婳勉强满意的远天蓝长衫,一时间仿佛他身上那股令人望之俨然的气质都减淡了不少,多了几分温雅。
盛婳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眼见外头赤乌西沉,盛婳才惊觉自己忘掉了什么事:
“那村子里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盛婳那日去时,已经派人将那里围堵了起来,按照上辈子在那待过的记忆将所有参与那等腌臜之事的村民全都押送回京,收监候令,其余无辜之人如庄献容等人无处可去,则被她暂时收留在公主府里。
但到底要如何处置那群村民,盛婳虽然有过经验,但毕竟这辈子要当皇帝的是祁歇不是她,她的手也不好越过他去。
“阿婳认为呢?”祁歇望过来,“我听你的。”
盛婳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又接着开口道:
“你是皇帝,你才应该做出决策,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事事都听我的。我把你找回来,不是想让你当一具麻木的傀儡。这件事,你自己安排。”
祁歇不说话,只是良久地望着盛婳,才低下头应一句:“嗯。”
盛婳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摸不准自己是不是说话重了些,她正要清清嗓子说点什么,却听到祁歇淡淡开口道:
“把传播鬼神之说的祭司处死,其余村民处以阉刑,再流放苦寒之地,如何?”
闻言,盛婳暗自吃了一惊。
祁歇提出的想法与上辈子的她不谋而合,更准确地来说,是与上辈子她被困在村子里与祁歇闲聊、吐槽那些禽兽时用以泄愤的话语大差不差。
不过,虽然是巧合了些,但祁歇既见证了待在那个村子里女子可怜的常态,会产生这样类似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他提出了想法,她自该鼓励,逐渐培养他“独当一面”的魄力才是。
于是盛婳暂时按捺住那颗多疑的种子,浅浅一笑:“你觉得可以就行。”
“好。”
盛婳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便摆了摆手,赶他去忙自己的事:
“登基大典虽有礼官安排,但一些必要流程你也还是需要亲自去过目一遍,往后没事不要往公主府里跑了,我想见你自然会进宫找你。”
言下之意,他想见她就不可以?
祁歇眼眸一暗,心情忽地跌至谷底。
他敏锐地察觉到盛婳对他有了避嫌之意。
为什么?明明他都已经在尽力不向她挪近哪怕一步了,她却连他陪在她身边的机会都要剥夺?
垂在身侧的手开始不动声色地揪紧了为她特意换上的长衫。
盛婳也感觉到身边的气压骤然低了一度,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她却没有同往日一样对他嘘寒问暖,而是直接撇下他出了房门,不回头就不会心软。
“殿下,庄公子说他想见你一面。”
一道温和的女音在不远处响起,是王管家在向盛婳禀报。
祁歇背对着门口,耳尖却动了一动。
“好,我过去。”盛婳回答道。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从清晰到虚无,一同消失的还有房中祁歇的身影。
第54章 转赠
“参见殿下……”
庄献容在余光瞥见门口出现那道蹁跹倩影时就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可惜一双废腿容不得他立刻下床,就被盛婳拦了下来:
“免礼免礼。庄医师以后不必在我面前行此虚礼。”
庄献容苍白清癯的面容上微微赧然,诚恳地向盛婳道谢:
“多谢殿下慨然相救,大恩大德, 庄某铭记于心, 可惜身无长物, 无以为报。届时等在下身体痊愈,出门行医看诊,再偿还这些时日来我们三人在贵府内的开销。”
说这话时, 他内心既忐忑又窘迫。他知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和徒弟以及浣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请的大夫开的药、日常吃喝住行花的钱肯定不是一笔小的数目, 却不知这笔账何时才能攒够还清,且他们也没有别的去处, 还得在公主府里多叨扰些时日。
盛婳随手搬过他床边的一张矮凳坐下, 笑吟吟道:
“庄医师不必跟我客气, 你救了我的弟弟, 我自当涌泉相报。况且那些钱也没有多少,庄医师若真要偿还, 传出去外人该说我公主府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