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到这个份上, 庄献容也不好反驳,只是看着她暖意融融的眉眼, 他一瞬间跟被针扎似的移开了目光,心跳得不甚规律:
“敢问殿下……那位婆婆和我那徒弟……”
盛婳恍然:“我的人没和你说吗?我给他们安置的客房就在不远处, 你出门拐个弯就到了。如今他们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庄医师随时可以过去看望他们。”
见庄献容还要道谢, 盛婳脸上显露出无奈的神色, 索性摊开道:
“庄医师若真觉得麻烦我,不如留在公主府里当我的医师?你放心, 我不拘着你,平日里闲暇时间,你也可以出门为百姓看诊。你的徒弟和那位婆婆也可以在这里长久地住下来,平日里帮我照顾些花花草草就行。”
“这怎么……”接收到盛婳一瞬间扫来的目光,庄献容只好改口道:“谢殿下。”
盛婳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宿一,进来。”
门外,宿一一脸无语地看着握住轮椅扶手不放的祁歇,苦口婆心道:
“兄弟,你这不是犯轴吗?公主说了让我把这东西带过来,你也不能让我难办吧?”
祁歇一双冷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按在轮椅上的手青筋凸起,一字一顿道:
“不可能,这是她专门给我做的。”
宿一汗颜:“你这腿不是早就好了吗?难不成你为了占着它,还能把自己腿再给打断一遍啊?”
他不耐道:“松开松开。”
祁歇却没有听进去,像抓着自己最珍惜的物件似的仍是不放,黑白分明的瞳眸泛着令人背脊无端发凉的寒意。
哪怕相处五年,对上他心情不好一言不发的时候,宿一也还是有些犯怵。
赶巧在这时听到了房中盛婳的呼喊,他顿时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对祁歇道:
“听到了吧听到了吧?我说了都是公主的意思,你偏不信。赶紧松开,我好交差呐。”
趁着祁歇愣怔的这一刻,宿一赶紧把轮椅夺过来,提过门槛,推进房里。
门口的侍女目睹了全程,一时间只觉得空气中那股静谧而死寂的气息越发变本加厉,默默低下了头,不敢看几步之外伫立的那道魂不守舍的身影。
半晌,祁歇僵直的手指才仿佛活过来似的动了一动。
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这双空落落的手,一瞬间竟没有勇气再在这里待下去,听着房间里那些关怀备至、似曾相识的话语顺畅无阻地传入耳中。
侍女再抬起头时,少年孤零零的身影已然走远,渐渐消失在远处一片枯树林里。
“干什么呢,在门口耽搁那么久?”见宿一进来,盛婳随口问道。
宿一很有义气地没把祁歇的幼稚行径如实交代,只说:“没什么。”
庄献容看着宿一推着的那架工艺精湛设计精巧的轮椅,眼神微亮:
“这是……”
轮椅被祁歇保护得很好,一丝磨痕都没有,乍一看像刚刚赶做出来的一样。
“这是给你用的。”盛婳道:“你现在走路不方便,有这个工具日常出行也不会太累。”
庄献容声音沙哑:“承蒙公主这么多关照,我问心有愧……”
盛婳哭笑不得,及时打断了他:“好啦,你就受着吧。”
她会对庄献容这么好,不仅因为他是她心中为数不多的真君子之一,最重要的是上辈子她和祁歇流落到那个村子里、被蒙在鼓里时,是庄献容偷偷告诉了他们村子里的秘密。
这一恩,盛婳始终记着。若不是系统让她按部就班、不要干扰世界线内既定的命运,不到合适时机不能轻举妄动,她早在五年前重生之际第一件事就是查封那个村庄,救他脱离苦海。所以,盛婳心中对他亦有些许亏欠之意。
/
用过晚膳,盛婳来到后院。
春舟在身后提着灯笼,光晕打在盛婳周遭,她的目光也在草地上四处逡巡。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晚风轻抚树梢,带动零星的几片树叶也开始晃动起来。月光星影洒落在府内的楼阁殿顶,衬出一丝寥落之意。
几声“嘬嘬嘬”,盛婳成功召唤出了一只小黑狗。
这几年,将军虽然是由祁歇养着,盛婳也见过他顿顿不落的投喂,但将军也不知怎的,就是怎么养都养不成一只威风凛凛体型巨大的黑狗,时间匆匆而过,它也只比初见时肥了一圈,总之只往横向发展,不往竖向发展。
不变的是,它见到盛婳还是会欢快地摇起尾巴,灯笼的光照过去,它吐着舌头,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盛婳心一软,弯腰想将它抱起来。
抱……抱不动。
小家伙好像凝缩版的秤砣,皮毛油光滑亮,肉全是实打实的不掺水分,也不知往日里祁歇是怎么做到面色稀松平常地将它抱在怀里的。
盛婳沉住气,试了半晌终于还是放弃。
将军无辜地看着她。
不远处,屋顶瓦片轻动。
“我来。”
不知何时出现的崔树旌从盛婳身后走来,轻轻松松就将将军抱了起来。
见状,楼宇上披着月光的身影微滞,原本即将飞身而下的脚步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