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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殿下。”
鸿胪寺卿张纪常,张温姝的哥哥,盛婳对他有印象,这位上辈子也是她裁剪朝中官员时留下来为数不多赤胆忠心的臣子之一,她礼貌道:
“有劳张大人带路。温姝最近可还好?”
张纪常显然也记得这个经常被妹妹提起的公主,帷帽之下传来的女音清脆婉约,听起来比自家妹妹小了几岁,张纪常一身凌厉摄人的肃然稍微收敛了些,隐约透着局促:
“殿下挂心,姝儿近来一切安好,正在家中安心待嫁。”
“那就好。届时举办婚宴,张大人可别忘给我留个座。”
“一定。”张纪常正色道。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穿过层层回廊。鸿胪寺是天韶国外交的脸面之一,修建得很是气派。水榭廊桥,亭楼暖阁,雕栏玉砌,无一不缺,极尽精巧宏伟,随处可见来来往往面盘俊俏干净的小厮侍女。
来天韶国的无论是哪国使臣,不分身份高低,一律被安排住在鸿胪寺的驿馆里。只是这住处也有上等和普通之分。
而看到芾绪国使臣住的地方被安排了最为上等的宽敞庭院,盛婳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就是这了。殿下,里面那位贵人说与您是莫逆之交,还未进宫拜见新皇便给您递了请帖,您进去吧,臣还有事,便不叨扰二位叙旧了。”
“好,张大人慢走。”
张纪常退下了。盛婳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秋阳斜昭,凉风徐徐。从门口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行至其内,可见庭中布景错落有致,落英缤纷,中央还置着一座工艺精巧的石屏,其上雕着秀丽山水,下有水槽不停运转,将清水向上输送,再潺潺流泄而下,使得石屏上雕刻着的瀑布真的有清泉汩汩涌出。
远远见着一个侍卫模样的少年毕恭毕敬地迎上来,盛婳正要上前与对方搭话,身旁阿奚的脚步却不知缘何绊了一下,倒向盛婳。
阿奚身量还比盛婳高些,这一倒自然吸走了盛婳的注意力,她连忙扶住他,关切道:
“没事吧?”
“没事,这里的小路崎岖不平,奚一时不注意才绊了一下,公主见谅。”
阿奚余光见曲罡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故意在盛婳身上赖了一会儿才站直身体。
曲罡眯了眯眼,看向这个矫揉造作、有意无意示宠的小奴隶,心下暗嗤。
这点不入流的伎俩,还是不够看了些。
他走上前去,面上换了一副热切的笑脸,抱拳行了一礼道:
“曲罡见过公主殿下。久仰殿下大名,我家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请。”
果然是他来了。
盛婳心道,能惊动芾绪国的太子殿下亲自来访,难不成是两国盟约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个可能,盛婳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
……
室内窗牖半开,清光明亮,理石铺垫在地,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摆放着鎏金兽首炉,淡雅的熏香在空气中浮动溢散。
盛婳还未进门,就先听到一道温劲的琴音,如涔涔细雨将停未停,缱绻而不失朗霁。
还挺好听。
这首曲子,上辈子在司无咎沦为她的阶下囚时,盛婳曾经让他弹过,他也曾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只是彼时他国破家亡,际遇寥落,怎么弹都有一丝悲凄哀忧之意。
然而此刻他似乎心情不错,哪怕正处于等待之中,心境也平和,弹出来的琴音较之前世多了一分隐约的期待和生机。
曲罡正要出声打断,被盛婳拦了下来,低声道:
“已至尾声,等他弹完再说。”
“是。”
曲罡看着盛婳驻足聆听的模样,哪怕帷帽阻隔了她的面容,也能叫人捕捉到她的专注之意,他有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主子为何会对她倾心不已。
不一会儿,那阵泠泠而动的旋律渐渐低缓直至收敛,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曲罡于是清了清嗓子:“主子,殿下到了。”
司无咎睁眼,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整理数遍的着装,确认无误后才道:
“进。”
曲罡推开门,目送盛婳的身影消失在内间,拦住阿奚也要紧随其后的脚步并识趣地带上房门。
一关上门,曲罡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过身来,冷眼睨着阿奚,仿佛在看着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记住你的身份,那位即将和主子缔结婚约,不是你这种卑贱的奴隶可以惦记的,把你那些阴私的念头给我藏好了。”
听到这里,阿奚暗自咬牙,勉强扯出一个笑:“……是。”
曲罡警告完,哼着小曲走了。
阿奚这才抬起头,恨恨地剜了一眼曲罡的背影。
是奴隶又如何?奴隶就不可以在心中对玉叶金柯抱有一丝幻想?
阿奚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低人一等,在公主府生活的这几年来,他早就看出公主并不是那种注重地位高低的庸俗之人,只要与她相处得舒服,她就喜欢和谁待在一起——这世上也只有她会将他当做一个寻常人来看待。
所以阿奚知道,比起身份,谁更能讨她欢心才最重要。
就算此刻得知她将来可能要嫁去芾绪国,阿奚也不惧。他可以跟过去,使尽浑身解数成为她见不得光的入幕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