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奚有这个信心。他甚至阴暗地想过,比起清贵高洁如雪山圣莲的太子殿下,他更得势的地方,便是他不会拿捏姿态,而是擅长伏低做小,引她垂怜。
他不在乎她身边是不是人来人往,只要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便满足。
所以,谁是能真正让她上心的赢家,还不一定。
说服了自己后,阿奚才终于顺过心气,尔后又微微皱起了眉。
只是这门姻亲……公主还是能不结就不结的好。
阿奚心想:芾绪国远隔千里,舟车劳顿,一旦公主思乡,想要回来一趟也很麻烦。况且驸马和夫君终究还是有差别的,就像入赘和出嫁之分,前者能让公主有更多的自由。
如果可以,阿奚还是希望他的殿下能在天韶国自己选择一个驸马,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计划被曲罡这种赶不走的苍蝇打乱。
这样想着,阿奚看着庭中蜻蜓在水面上停歇一瞬又眨眼飞走,突然想到一个人。
一个可以鹬蚌相争、而让他渔翁得利的人。
……
盛婳走近前去,先是透过帷帽,看到一架价值连城的古琴静静摆放在书案上,透进室内的暖阳被金丝篾帘筛碎,在剔透的琴弦以及覆于其上那双雅致而修长的手上打下朦胧光晕。
顺着这双手,盛婳看到了阔别五年的司无咎的面容。
他正眸光温润地看着她,肩上披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氅衣,领襟处垂坠着细长的金链,不显俗气,反而衬出一丝低调的奢雅,让他看起来仿佛一位误入凡间的仙人。
“好久不见。”司无咎望着几步之外看不清面容的窈窕身影,低声叹道:
“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而来,殿下就不肯让我见一面?”
他没有自称“孤”,而是以一种平淡的、与故友叙旧的语气。
盛婳手指微动,终究还是没有把帷帽取下,轻笑道:
“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了,还缺这一面?”顿了顿,她语气里带上揶揄:
“难道我不让你见,你还能当场拂袖走人啊?”
司无咎听着她熟稔的调笑,面上却没有笑意,反而闪过一丝担忧,他直直凝视着她:
“可是身体有恙?”
“小事。”盛婳收回不正经的情绪,老实道:
“昨夜被虫咬了,不好见人。”
司无咎掩下忧虑,到底没有提出唐突的请求:
“我带了一些上好的药膏,有生肌之效,待会让曲罡给你捎带一些过去。”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盛婳毫无拘束,在案前的波斯软垫随意坐下:
“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大事能惊动你亲自来访。”
哪怕已经提前做过心理建设,要在她面前提出成婚的请求,司无咎也有些紧张,他故作淡定地替她斟了一杯茶,才道:
“天韶与芾绪邦交甚笃,今后也有深入来往之意,我此次前来,其实是想……让这段盟约关系更上一层楼。”
盛婳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未尽之意,静了片刻才道:“你想和亲?”
天韶国内还未婚配、年龄也等不了的公主……好像就她一个。
看着司无咎难得的拘谨和隐约的期待,盛婳嘶了一声:
“你不会想让我当你爹的小妾吧?”
听到这话,司无咎俊朗的脸庞空白一瞬,险些失态将茶杯打翻。
如愿看见他变幻的脸色相当精彩,盛婳哈哈一笑:
“开玩笑开玩笑,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坑我的。那么……”
盛婳凑到桌前,手撑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你想跟我和亲?”
司无咎眼睫轻颤,忽而抬眼直视她,喉结轻动,嗓音滞涩却坚定:
“是……但不是和亲,是我以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向我心爱的女子提出成婚的请求。”他目光灼灼,仿佛要透过帷帽看向里面的人:
“我心悦你,我想娶你。”
没有人忍心在对上这双温柔似水、盛满柔情的眸子时说出拒绝的话,但盛婳不是一般人,听着他真诚地吐露心声,她却垂下了眼:
“可你不是普通男子。”
司无咎的脸迅速白了下来。
“你是芾绪国的太子,更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你的身边应该站着一个能把心安定在你身上以及国事上的女子,她应该有不输男子的手腕,有辅佐你成就大业的魄力,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盛婳摇摇头,道:
“我不是一个安于一隅的人,也没有雄心壮志,亦不愿囿于后宫。况且我不能忍受枕边之人时不时就要辗转于三千佳丽之间。”
“不过谢谢你能喜欢我,也要感谢你没给我来先斩后奏那一套。”
芾绪国如今比天韶国强盛很多,若司无咎真要强娶她,越过她以通知的形式昭告天下,盛婳也无计可施,从司无咎先过问她意见这一点来看,足见他对她的尊重。
等她说完,司无咎原本清亮的眼眸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只是还燃着一分期望和恳求:
“如果我能做到此生唯你一人,你……你愿意考虑我吗?”
他已经不敢言嫁娶之事,只期盼着盛婳能给他一个机会,别这么快给他判处死刑。原本他也不近女色,只是遇到她之后才生出了红尘之心。盛婳不说,他也不准备耽误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