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是……可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
所以这么快就要给他判处死刑?
柳扬棠紧抓着檀木椅的扶手,满脸无措地望着她,第一次流露出迷茫又痛苦的神色,他几乎是执着地想要追问一个结果:
“为什么?如果是我哪里僭越了,还请殿下言明,我一定会改!”
阿奚此时心中的快意达到巅峰,再次出声道:
“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你这些日子困扰到了殿下,殿下不胜其烦罢了。”
阿奚近来见多了柳扬棠时不时送些小东西,遣人邀盛婳过去,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恶气,如今算是酣畅释放了。
柳扬棠却没看他,一双哀伤的眼睛直直盯着盛婳。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没反驳阿奚的话,只委婉道:
“请回吧。初见那日就当我什么都没提过,柳公子一定可以再找到一个真正赏识你也热爱戏曲的知音。”
她故意提起她说过给他一个机会的那天,就是为了提醒柳扬棠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过任何承诺,所以他也不必做这一副被人弃如敝屣的怨夫姿态,好聚好散,洒脱一点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不,”柳扬棠却好像根本不想就此罢休,嘴唇翕动几下,喃喃道:
“很难再找到了……就算找到也不是你……”
他哀凄地看着她:“就算要与我断绝干系,殿下也懒得给一个原因?”
难道他的感情就活该跟他的身份一样下贱到一文不值,任她玩弄?
“我不喜欢你。我试过了。”盛婳叹息道,面上无奈的神色却是那样绝情。
不同于柳扬棠一瞬间的呆滞,阿奚看着她,却有一股仿佛从灵魂深处透出的颤栗感将他席卷。
他的殿下真正残忍起来的时候,寥寥几句话语就能化成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再由她执剑,眼也不眨地刺入一颗被珍重捧上来的心,偏她还能那般闲适从容,仿佛这样的伤害是她不能不做的事。
阿奚既迷恋,又恐惧于她这样的绝情总有一天会应验在他身上。这两股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天际的银索猛地抽向大地,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不由得庆幸当初自己并没有言明情意,哪怕通过动作冲动暴露了想法,也没有得到她严声厉色斩钉截铁的拒绝。
而此情此景无疑给他提了个醒:他绝对不能像柳扬棠一样在最开始就说出喜爱。
有些事情不挑明,哪怕双方心知肚明,无意的另一方也不好直接拒绝。
阿奚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经验,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也在心中悄然显现。
而反应过来的柳扬棠却远远做不到阿奚这么冷静。
他原是讲究的、得体的,此时却因盛婳的这句话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随后开始苦笑。
试过了,但就是怎么试也喜欢不上他。如此简单却又致命的理由,柳扬棠无从反驳。
但……
她真的有试过吗?真的有给过他敲响她心扉的机会吗?
不。柳扬棠很清楚,她从始至终的接近都是抱有做戏的目的,嘴上说着愿与他一试,却从不曾正眼看过他,如今还要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独独撇下他一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情海,他怎么肯?
他不会放弃的。
柳扬棠慢慢站起身来,方才失魂落魄的情态眨眼就已经在他身上消失不见,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冠,重新扬起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是勉强的:
“或许是殿下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冲动说出这样的话,扬棠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
他风度翩翩行了一礼,随即便带着小厮离开,背影带着几分狼狈和强撑的镇定。
盛婳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怎样都叫不醒装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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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雪下得愈发大了。一片漆黑的天穹之下,唯有庭院内的梅花屹立于漫天飞舞的玉麟之中,成为这方天地间最浓艳的色彩。
白雀呈上东西之后便候在一边,目不斜视。
书桌前烛火跳跃,盛婳拆开了这封不远万里而来的信件。
司无咎顺利登基了。
百忙之中他抽空给她写了一封信,交代了近日来的所见所闻和经历的事,一字不落的汇报仿佛丈夫给妻子汇报行踪一般兢兢业业。
盛婳看得好笑,却在信件的结尾,看到让她一瞬间倍感心虚的一行话: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身边又多了哪些人?自知不该过问这些,但我还是很想知道,若你感到不适,可以忽略。”
盛婳清楚他的性格。司无咎说想知道,那肯定是到了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地步,憋得狠了才会问出这种话。
可偏偏她不知道该做何回复。
两人这样的关系,靠书信肯定是不长久的,更别提他如今还当了皇帝,做了芾绪国的王,更是日理万机,再难兼顾其他。
从方方面面来看,还得是司无咎自己想开,退回朋友的距离。所以盛婳决心不做那第一个提出不谈情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