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祁歇已然做出了决定。
那便是走上他被选定好的轨迹。
哪怕……他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欲.望。
事实上一开始他会答应下来,并且在这五年间不厌其烦地对盛婳做出保证,从来只是为了她。
因为她需要他这么做,他就一定会去做。
他的新生本来就是她给的,所以哪怕现在是要他拿命去换盛婳的“得偿所愿”,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祁歇对上盛婳的目光,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愿意。”
无视了系统在脑海里爆发出来的欢呼,盛婳沉默一瞬,又确定了一遍:
“真的愿意吗?”
“嗯。”
得到这个回答,盛婳本是该高兴、该感到如释重负的,但不知怎的,心头还是会涌现出自己对于祁歇上辈子隐姓埋名彻底抛弃过去的猜测。
此时,看着那双湛然的黑眸,仿佛能透过少年清冷的外表看见那颗无畏无惧的心,她又只能暂时压下那股怀疑的情绪,转而安慰自己:
两辈子的轨迹都不一样,人也是会变的,或许这辈子的祁歇一直都有不曾言明的野心呢?
更何况,他刚刚也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不爱他的,所以他也会想要去把握住权利、争取早日救她出冷宫吧?
一想到这个理由,盛婳便觉得祁歇这句“愿意”又真了几分。
她却不知道祁歇即使知道了母亲冷待他的真相,也并没有想过要靠登位救她。
过去的伤害虽然事出有因,但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抹去的。祁歇很清醒。
出于母亲十月怀胎之恩,他最多只会做到潜入宫中带她出来,好好赡养她的晚年,仅此而已,不会迂回地做出多余的事。
盛婳也同样不知道在祁歇心中,甘愿让他把左右自己人生的机会交付出去的,唯有她。
这会儿虽然得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但她对于祁歇做出的选择却隐约感到一丝不忍。
——他根本不知道,如果要走上这条路,他只能活到四十岁。
受系统限制,她也无法告诉他这一点。
整颗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拉扯着,滋生出丝丝缕缕的无力感。
“对不起。”
盛婳双肩耷拉下来,突然低喃了这么一句。
不仅是因为过去五年自己在他面前的胡编乱造、歪曲事实,更是因为她此刻的有所保留,无法做到对他坦诚相待。
“你没有对不起我。”看着盛婳低落的发旋,祁歇垂眸道:
“是我隐瞒在先,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盛婳抬头看他,看见那双黑沉的眼眸像夜晚中缓缓流动的一汪湖水,此时格外澄澈明亮,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是真的不怪她。
可盛婳内心却愧疚更甚。
少年人如瑶林琼树,清风兰雪,一身风发意气蕴藏于寒色皎皎的外表之下,不曾言明却壮如虹霓。
他捧着一颗赤诚的心来到她面前,却即将被她推着踏上一条注定劳心费神的道路,到头来只有短短四十载的寿命。
这股不忍的情绪其实一直都有,只是在今天格外旺盛,让盛婳想在临走之前对祁歇加倍地好、加倍地溺爱。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内心好受一点。
她突然问他:“你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愿望?
祁歇与她久久对视着。这些年来他的个子窜得飞快,身形已经能够完全笼罩住她,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靠近她,就能完完全全地把这个人拢进怀里。
他知道,她或许是不太相信他的答案,觉得逼迫他做了不喜欢的事而感到愧疚,才想要补偿他。
他的姐姐,心思一向都这么好猜。
可他……却一点也不想一直做她的弟弟。
这个想法在心底里冒头的一瞬间,仿佛拨云见日一般疯狂抽芽生长,深深扎根在他血肉筑就的心脏里,唤醒了早就难以填满的的欲壑。
在这一刻,对上这道无限纵容的目光、仿佛如何越线她都不会责怪时,祁歇终于认清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他的烦恼来源。
他喜欢她。
或许用“喜欢”一词来描述还太过浅显,他对她的感情,更像是融进血液里的一部分,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无法割舍、无法抹去。
他甚至有股错觉,自己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遇见她,并追随她。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得到了许许多多琳琅满目的爱,在她含笑望过来的第一眼,他也仍会觉得那道明丽如秋水的目光已经胜过这世间的一切,成为爱的本身。
“姐姐……”祁歇声线微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可以不叫你姐姐吗?”
只是这样?
盛婳惊讶一瞬,随即便想通了缘由:
也是,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想要显得更成熟一点,肯定不想再“姐姐”“姐姐”地叫她,不然总是会给人一股长不大的稚气感。
这个称呼本来也是她逗他叫的,尤其在得知祁歇的身世后,除了年龄上的差别,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没有必要再维持这样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