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这一套动作下来, 更像是简单粗暴的结案。又或者是与程言寒有仇,单纯想要报复, 又不想处理尸体, 这才顺手丢给路过的她。
程言寒狗腿多, 仇人也不少, 一时间要让盛婳从脑海里搜寻一个可疑人物来,还真有些确定不了。
她吩咐士兵把尸体收敛, 检查周围的环境是否有可疑痕迹存在。
夕阳落下山头,天际的霞光也开始变得迷离而黯淡,一大队人马就这样停在这里止步不前。
风将花草香裹挟着血腥味的气息送进每个人的鼻尖,凉意无端攀上在场众人的脊背。
“禀公主,这附近不远处有一深不见底的悬崖,地上的车轮痕迹一直延伸到了那里。”
悬崖?
那程言寒是在马车行驶过程中主动跳出来的还是被丢出来的?
看这死法,更像是凶手先作案再抛尸,然后任由马车一路跑到悬崖冲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清除作案痕迹。
盛婳扫了一眼在场神色各异的臣子,道:
“今日之事,还望众位大臣切莫声张,本宫定会调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越过朝廷办案,给受惊的诸位一个交代。”
等待查探结果的这一会儿,赵松麟也缓过来了。斗了十几年的昔日政敌落得如此下场,他心下快意,面上却不显:
“殿下,依老臣愚见,既然程贼已经捉拿归案,那此事便算是做了了结,不便再节外生枝,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操办丧礼。”
梁刺史也道:“右相所言有理,如今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了,公主殿下还是快些启程,移送棺木回京吧。”
郭禀瞥了一眼地上已经风干的血迹,仍是心有余悸,难得附和了对立派:
“是啊公主,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下官看这里……怪瘆人的,不好多待,平白惹一身晦气。”
盛婳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知道这些老臣一向墨守成规惯了,但还是为他们表面顾全大局实际迂腐懦弱的样子感到悲哀:
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有能力杀了一代权相的凶手,将来也很有可能把刀尖对向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
他们怕,却还要装作视而不见,但盛婳觉得忌惮,那便一定要查清楚。
说到底,子随父,臣随君,盛瓒在位时昏庸惯了,也让这些臣子养成了自欺欺人的习惯。
不过等到那个位子上换一个人,整顿官场瘤疮的日子也不远了。
盛婳这样想着终于是好受了些,顶着赵松麟为首的文官不耐的目光,派了一些机灵的士兵继续留在这里寻找蛛丝马迹,这才下令队伍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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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
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繁华京城不复往日的热闹,家家户户挂起白幡,噤若寒蝉。就连上街的百姓也一律身着素服,寺庙内哀悼的撞钟声一连整日都回旋在城都上空。
新帝之位悬而未决,举朝上下风声鹤唳,宫里宫外到处都是微妙而肃然的气氛。
半数的人认为盛婳当得起这个皇帝,半数的人则认为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也就是義妃肚子里的孩子。
水火不容的意见没有放在明面上表态,却已经在无形的暗涌之中对峙了几个来回。但不管怎样,以如今的局势,所有人都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的偏见服从于盛婳这个公主的安排。
但盛婳却没心思注意这些,从进京后的这几天她几乎是连轴转,忙得没个好觉,连阔别五年的公主府还未来得及踏进门槛,天天宿在皇宫。
小殓之后便是大殓,行入棺之礼的这一天,盛婳终于在停放盛瓒遗体的太麟殿中见到了传言中在盛瓒炼丹炉鼎爆炸时舍身护住他、一举封为義妃的道姑,李青璇。
虽然已经怀胎七月,但她的脸盘和身形却没有怀胎妇人的丰腴,下巴尖削,手脚纤细,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左右的年龄,比盛婳大不了多少。
她全身上下唯有肚腹鼓而膨起,远远望过去,竟让人惊觉她腹中的孩子像是吃人血肉长大的怪物。而母亲却像是一颗失去了光亮的珍珠,原本清丽温润的眉眼都覆上了一层晦暗之色。
盛婳轻易便能看得出,这位被盛瓒强娶来的義妃哪怕拥有他的宠爱,在宫中也过得并不开心。
如今她唯一的依仗便是肚子里的孩子,这是盛瓒目前明面上留下来的唯一骨肉,受到来自各方虎视眈眈的觊觎,她却并不以此作为筹码——哪怕她对孩子重视一点,也不至于如此瘦骨嶙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无喜无悲的厌世之意。
李青璇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向盛婳行了一礼:
“参见公主殿下。”
她并没有自称臣妾。
盛婳连忙扶起了她:“不必多礼。”
未到举行仪式的时辰,百官都在殿外候着,四下无人,她想了想,称:
“李姑娘,你身怀有孕,行动不便,这几天的守丧之礼可以不用来。”
听到这个睽违已久而非“娘娘”的称呼,李青璇微微抬起头来,看向盛婳的眼神湿润又惶恐:
“……这不合礼制。”
“本宫特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