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接收到少年不着痕迹、隐含警告的一眼,春舟拿人手短,无奈地跟前面并肩而立的这对拉开一小段距离。
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其间呢喃轻语时不时传入春舟耳中:
“我不在这几天,公主府没什么事吧?”
“一切都好。”
“溪花还适应这里吗?”
“她已经快混成府内众猫的老大了。”
“……”
风吹叶动,一片人烟静谧之中,柔和的女音和低沉的男音一问一答,混杂在溅起的雨水声中,随着脚步越来越远。
马车很快抵达了公主府。
盛婳下了马车,祁歇撑伞送她回房。
上京的雨比渡潼更为柔软,秋雨绵绵,飘飘洒洒,仿佛在天地间织起一张朦胧的幔帐,草地更显青翠欲滴,路边的水洼也被激起一圈圈涟漪。
廊下雨声不绝,水珠成帘。
“就送到这里吧,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
盛婳拍拍身上的水汽,转身对祁歇道。
祁歇没说话,仍然低头收着伞,仔细挥去上面的水珠,像是没听到似的。
忽然,盛婳想起什么,嘱咐道:
“对了,阿奚跟你住得近,你回去顺道看看他睡了没,如果没睡让他即刻来找我一趟。”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祁歇手下不自觉用力,纸伞顿时被甩飞出去。
“啪——”的一声突兀闷响,盛婳吓了一跳:
“怎么了?”
“……没事,我这就去找他。”
祁歇弯腰捡起伞,留下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高瘦身影在夜色中渐渐隐没。
半刻钟后。
书桌前的盛婳看着明显还没睡醒的阿奚和门神似的杵在原地的祁歇,无奈极了:
“我不是说了,如果他已经睡下,便不要吵醒他吗?”
祁歇当然是想过不让阿奚过来的。但他不想耽误盛婳的事。
而且这一次她不找,下次他们还是会待在一起议事,他也不一定能及时知道……
祁歇垂下眼睫,还未说话,阿奚却出声了:
“无碍的。公主有事找我,我便是昏迷了也要挣扎着醒来。”
说着,姿容苍白秀气的异族少年偏过头柔柔咳了一声,像窗外被雨珠压塌的绿叶。
盛婳担忧地望着他:“没事吧?上次在渡潼的病还未好么?”
阿奚语气极轻,眉宇间透着一丝羸弱:
“此次舟车劳顿,路上还是不免沾上了一些病气。不过公主无需担忧,奚会努力好起来,继续为公主效劳的……”
祁歇攥紧了拳头。
只是偶尔向芾绪国那边传一次信而已,算什么效劳?
见阿奚一副一拳就能被打倒的模样,盛婳真怕他晕倒在自己房中,连忙绕过桌去扶他坐下:
“还是养好身体要紧。”她给他倒了一盏茶:
“我找你过来,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阿奚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祁歇。
盛婳意会到他的眼神,转过头去,发现祁歇还没走,有些讶异:
“你不回去睡觉么?”
祁歇抬眸,一双冷沉的眼珠突然间氤氲起一抹湿意,仿佛隔了层淡淡的雾气,他低声道:
“雨有些大,我待会儿再走。”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谈事了,盛婳也没坚持,随他去了。
讨厌的人明显不想走,阿奚只能作罢,尽力忽视掉这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大佛。
他心中腹诽:不过就是一条她随手捡来的弃犬,这么没眼力见,迟早会被她厌弃……
下一刻,阿奚的心绪被盛婳的问话打断:
“芾绪国那老皇帝是不是也已经时日无多了?”
阿奚回过神来,点点头:“他素有头疾,现下仍在用汤药吊着一口气。今年两位皇子斗得厉害,甚至还把彼此的丑事闹到了陛下面前,抖落了个干净。兄弟阎墙一事将他气得不轻,头疾愈发严重,一天当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也很少。”
盛婳兴致冲冲:“那……司无咎如今话语权是不是很大?国事都由他来经手吗?”
她这几年一直在暗中向司无咎传递他那两位哥哥的把柄,助他一路扫清障碍,按理来说,芾绪国皇室中只剩下他这位皇子可堪大用。
阿奚实话实说道:“是。主上前不久刚被册封为太子,被委以监国之任,正是因为陛下已无力在政务上过多操劳。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其余事务皆由主上定夺……主上还说,今日他所得一切有一半都要归功于公主,所以如果公主有任何需要,他都会听凭公主差遣。”
“好,我知道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盛婳狡黠一笑:
“看来当初同他合作,真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上一世,司无咎无权无势,身后又不如两位皇兄有煊赫的母家支持,走得很是困难,在朝廷上几乎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守国大业上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却在盛婳打下芾绪国之后,被两位哥哥推出来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