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婳原来并没有攻打芾绪国的念头。天韶国初初建国不久,虽然在她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但终究底蕴太浅,对上兵强马壮的芾绪国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原本在老皇帝的推动下,芾绪国与天韶国邦交甚笃,但盛婳即位后不久,芾绪国的权柄先后被大皇子和二皇子夺去。
前者懦弱无能,任由边境一些不入流的匪盗骚扰天韶国百姓,从不派兵镇压;后者心胸狭隘,看不起由女性当权的天韶国,更是直接撕毁盟约,想将天韶国吞并。
若非被逼无奈,只想休养生息的盛婳也不愿参与战事,让士兵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但如果不举起盾矛,届时将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盛婳只能主战。
这一世就不一样了。她推动司无咎把握权柄,他对她心怀感激,自然不可能会像他两位哥哥一样主动寻衅滋事。
想来如无意外,两国融洽的关系也会继续这样维持下去。
“阿奚,我修书一封,需要你替我将它传给司无咎。”
“是。”阿奚温顺应道。
盛婳又走回书桌前提笔写信。一时间,房中只余笔尖落于宣纸上沙沙的声音。
她写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那边两个人齐齐将眼神粘在她身上。
“嗒——”
不一会儿,盛婳便写好了信,将笔搁置在白釉笔山上。
盛瓒驾崩,与天韶国关系密切的邻国会在这段时间内陆陆续续发来问候表示哀悼,并祝贺新帝登基、表达两国盟约长长久久的企盼。盛婳便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司无咎在她宣告新帝人选之后明确支持天韶国流落在外的皇子盛祈登基的立场。
芾绪国虽然内部有待整治,但目前综合国力确实比天韶国强得多。司无咎作为芾绪国太子,说的话也具有一定分量,届时如果有朝中老臣想要阻拦,也得掂量一下轻重。
待字迹风干,盛婳将它交给了阿奚:
“给。如果可以,越快传过去越好。”
“是,奚这便传信主上。”
盛婳颔首:“辛苦了。”
阿奚摇摇头,浅浅一笑:“能为公主效劳,是奚的荣幸。”
说完,阿奚似有若无地看了祁歇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目送阿奚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盛婳才将目光转回面前久久站立着的祁歇身上,好整以暇道:
“雨都变小多久了,你是准备今晚留下来跟我一起睡吗?”
“……”
她语气促狭,明显一股调笑的意味,祁歇却红了耳根,想到刚刚阿奚得意的眼神,他突然问:
“我能做什么?”
他不想什么事都劳累她来安排,也不想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盛婳一下便察觉出他的不自在:这是看着她和别人忙前忙后,他觉得没有参与感呢。
望着他黑亮幽深的眼瞳,盛婳想了想,沉吟片刻,柔和了语气: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当一个好皇帝。”
她看了一眼窗外滴滴答答的雨珠身不由己地砸落窗沿,溅起稍纵即逝的水花,垂眸道:
“做一个受万民爱戴、承千古美名、享期颐寿数的好皇帝。”
第40章 大忌
风动枝摇, 尘埃洗净,鸟叫和虫鸣消失在唰唰的细雨声中。今夜没有月光,只有阴湿的雾气四处弥散。
公主府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倏然窜过了一只完美隐匿于暗夜的黑猫。
它通体矫健, 身姿优雅, 一双仿佛能通人性的蓝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在某一瞬间, 它与墙下的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灵巧跃了下来。
地上是被雨浸湿过的淤泥,它踩着近乎无声的步伐, 走到形貌俊秀的异族少年跟前。
阿奚摸了摸它的头, 将一支细短的墨竹筒用黑线缠绕在猫的脖颈上——若不伸手触摸,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只猫身上还系着东西。
下一瞬, 黑猫像是接到了使命转身离开, 灵活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墙际的夜色里。
它会将信传给上京城中潜伏的信使, 再经由他带出城, 快马加鞭送到芾绪国太子司无咎手上。
阿奚静静看着,直到万籁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才转身回房。
倏忽间, 树枝在他头顶颤动了一下。
一道人影随着枯叶飘落下来,如无相无形的鬼魅。
阿奚脚步顿了顿, 了然地叹了口气:
“哥哥,你为何总是这般神出鬼没?”
虽是诘问, 却听不出丝毫责怪之意, 有的只是无奈。
宿四不答。那张与阿奚神似的、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清冷面容还是万年不变的无甚表情, 所有锋芒隐藏在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 乍一看好似一把没有感情的刀:
“今日殿下唤你何事?”
阿奚朝着刚刚黑猫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不是看到了?她委托我送信而已。”
“只是这样?”不知为何,宿四声音突然如冷玉击石, 迸溅出锐利的碎屑:
“为何你在她房中留到那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