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尘禅师便道:“此去路远,她年少单纯,不谙世事,你要多照顾她些,宽容豁达,慈悲为怀,是我佛家本门。”
李恒颔首:“弟子明白。”
第43章
虽说渐渐入了春, 可这倒春寒却是冷的好比三九天。
凤龄裹着素色缠枝的外衣,在廊庑下看红墙上站着的燕子。
早起还未梳妆,只用一根银簪子绞了髻盘在脑后,半散着头发拢在肩前。
少宣在井里打水, 凤龄过去给她搭手:“我来吧。”
少宣连忙推她:“您快歇着去, 这种粗活我来干。”
凤龄一手拎下来一桶水:“我就是干粗活过来的, 我可比你劲儿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都怕给你拎折了。”
又调侃道:“你到我这来可没享过福, 没有以前在公主府快活吧?”
少宣笑道:“你也没少去吧, 你能不知道吗?”
凤龄道:“我可从来没跟她安排的那些俊男们独处过,我真不知道。”
两人一时都笑了, 然后就是静静的一阵沉默。
半晌后, 凤龄才略带愁容的开口:“她走了也快一年了。”
少宣低下眉眼:“是, 兴许又投生到哪个好人家去了, 公主是富贵命,下辈子也是要享福的。”
说着又道:“对了, 前几日陈玲儿来过一趟, 您不在我把她轰回去了,您看要不要再去见见?”
凤龄蹙眉:“陈玲儿?她又七个三八个四的搞什么鬼?”
说罢翻了个白眼:“不见。”
两人正说话, 突然外头进了人,凤龄探头望了一眼, 是太和殿的人。
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来的是御前太监福海, 进来就笑了声:“崔姑娘, 圣上宣召您。”
*
太和殿, 凤龄刚一进去,李谕的声音就从帘后传来:“来的真快, 终于把朕的话当话了是吧?”
凤龄走过去,心如止水,行礼跪安:“圣上万安。”
李谕看向她,一字一句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这么让人讨厌。”
凤龄抬起头:“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了,又犯什么错了吗?”
“您叫我过来要是没正事,就是想骂我一顿,那就不必再说了。”
李谕冷冷勾起唇角,将书案上的一张奏疏狠狠掷了下来:“你自己看看,真是一家子好兄妹,你拿个宫女来算计朕,你哥哥也在觊觎朕的秀女,崔凤龄,你们家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凤龄被那封奏疏砸的肩膀一偏,忍着疼拿起来看,果然是跟那个姓黄的秀女有关。
她心里默默叹气,哥哥啊,你怎么就这么鲁莽?
她那么劝说都不肯听,还是将这道大不敬的奏疏呈了上来。
见她沉默,李谕开口:“怎么,无话可说了?”
凤龄道:“是,无话可说了。”
她只得俯首叩头:“您是天子,坐拥江山,尽揽万千美人,这个黄氏,或许圣上您见都没见过,但对我哥哥而言,却如同身家性命般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宁可冒着大不敬的罪责,也非要递上这道折子了。”
“我哥哥是个鲁莽粗人,不明白君王之心,天子之威,这么多年他草莽行军,出生入死,身上的二十多处伤疤,每一处都是死而后已,不悔不怨的忠君之志。”
“他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相信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年他跟着您戍守边关,南征北战,如今年过三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之人。”
“但求圣上宽宏,能否看在他追随您凉州起兵,厉兵秣马的份上,成全他的一片痴心,他是结草衔环,涌泉相报的人,必不负圣上恩情。”
李谕听了,眉梢微动,神情复杂的看过来:“有你这么个能说会道,处处为他着想的妹妹,他还能吃亏吗?连朕的便宜都想占,你们崔家还有什么不敢的?”
凤龄沉默片刻,才默默开口:“倘如今日呈递这张奏折的是旁人,圣上会动怒吗?我觉得不会吧,后宫诸多嫔妃您都懒得看一眼,在我印象里,您是不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秀女而上什么心的,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秀女,只是一个写在名册上的名字。”
“为什么一定要大动干戈,因为写这道折子的人姓崔,是我崔凤龄的哥哥,别人或许无罪,但是他就一定有罪,是吗?”
“说到底,其实不是他的罪,是我的罪,您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宫里相看两厌?”
她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那个人:“奴婢请旨,去为神宗皇帝守太陵。”
“虽然先帝开恩,留下遗旨让我在宫中以公主份例颐养天年,但奴婢心中一直惶恐,也没有脸面接受这份殊荣。”
“这些锦衣玉食都是老百姓的供奉,都是民脂民膏,用来养我这么个罪人实在心中有愧。”
“我也知道圣上厌恶我,只是碍于先帝旨意不得不将我留在宫中,只要圣上下旨,奴婢愿意即刻领旨出宫为先帝守陵,绝不带分毫财帛。”
“奴婢诚愿,终身素衣,不事梳妆,不沾荤腥,常伴佛门。”
李谕冷笑:“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巧言令色说了这么多给你哥哥开罪的话,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