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这宫里的女子哪里会有真正的良善之人,便是韦顷盈自己,亦是靠着做戏来伪装自己,对于陛下她不曾动过一分真心。
她终于张了张嘴,轻启朱唇道:“陛下今日未用晚膳,恐伤了脾胃,不如嫔妾吩咐他们再去热热?”
楚熠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只听得一阵平缓的脚步声传来时,在安静的氛围中格外引人注意。
其实,答案从一开始就十分明了了。楚熠已心知肚明,只是他仍然觉得有些恍惚,难道人都会在岁月的磋磨中变么?
杨寿恩的神情也印证这一切,他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而陛下似乎也没这个心思听他说了,只是稍顿了顿才道:“浆洗房的那个宫女,咬舌自尽了。”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霎时,芷荷和采薇都愣住了,身子不由得微微发颤起来,似乎是不敢置信,心里没由来的陷入到一种悲哀的情绪中。
韦顷盈亦是愣了半晌,待反应过来,她胸腔中涌动着一些说不清的涩意,闭了闭眼才艰难开口道:“请陛下保全碧棠家人性命,还请陛下做主。”
陛下不可以也不能对贵妃所做之事置若罔闻,或是小惩大诫了,这一次贵妃应该付出代价。
可楚熠并没有立刻回复她,韦顷盈知道,陛下迟疑了是因为心有顾虑。
他可以不顾惜贵妃,但是要顾念皇长子。一个曾残害嫔妃,用心歹毒的母妃,于皇长子而言是莫大的污点,何况,这样一个污点可以跟随一辈子。
至今,楚熠膝下子嗣单薄,他对皇长子是隐隐暗怀期盼的。这个孩子,不仅是他的长子,还有一个出身高门的母妃,外家显贵,这些原本都是他的倚仗,将来却会成为污点,楚熠的内心做不到平静如水。
但面对韦顷盈,他不得不承认,在他所见过的诸多女子中,她好像有些特别。
她不似一般的高门贵女,只是一味端庄知礼,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的。她偏偏能大着胆子,对他说出“心悦”之词,寻常大家闺秀都避之不及的,偏生她这般有些内敛的性子能做出来。
楚熠能瞧出来,她是鼓足了勇气的。
他的心仿佛从那之后就乱了一些自己却没当回事。后来,她被人“欺负”,他只觉着她有些笨,宁愿自己受了委屈也不与自己说,什么都瞒着自己。
再后来,是每常与她相处中,家常随意却带了些烟火气味,这种感觉与旁人都不曾有过。这样闲适自然的相处状态是楚熠心向往之的,可是旁人或许顾及他是帝王,是拥有最高权力之人,都避而不谈,谨守规矩。
一点一滴,楚熠这时候细细想来,原来他们之间也有这样多的回忆了,可是这时候看着她这样脆弱恳求他的模样,楚熠硬着的心又不免软了几分。
但孰轻孰重,也许他终究不能如她所愿。
有时候沉默便是回答了,韦顷盈忽然明白了陛下的心意,她嘴角慢慢沁出了一点点笑意,眼眸渐湿红,语气轻轻的似乎提不起一丝力气,“嫔妾明白了。”
“夜已深,嫔妾忽觉身体有些不舒适,恐不能侍奉陛下,还请陛下恕罪。”她缓缓起身,弯了弯腰。
此举出乎众人意料。
芷荷紧紧地咬着唇,内心复杂。陛下虽宠爱小主,但宠爱也仅仅只是宠爱,在这件事跟前孰轻孰重,陛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弃了小主。
更让她这个做奴婢的意识到,许多宠爱当真只是镜花水月,瞧着光亮夺目,却是一文不值。
楚熠闭了闭眼,他站起身来沉声道:“你,好好歇息罢。”
话落,他深深地看了眼极力掩藏泪水的韦顷盈,她似乎还撑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嘴角强硬扯出一抹笑意恭送他离开。
送走了陛下,月室堂彻底安静下来。
韦顷盈抬眸缓缓擦干了眼泪,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身边芷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害怕她真的伤心欲绝,便想要劝慰道:“在陛下心里,也许并没有觉得贵妃有多重要,但,皇长子尚且年幼又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孩子,陛下需要保全他的颜面,所以……”
“我知道。”韦顷盈轻声道,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皇长子在,陛下就要顾念贵妃。即便,是有一条人命在,于陛下而言也是无足轻重的,毕竟没准儿陛下心里头根本不曾将碧棠放在眼里,却只是可怜她了。”
碧棠擅作主张,她决心将此事发酵到最大,期盼着陛下能真的严惩贵妃,可却没想到陛下仍然会保贵妃,依旧是小惩大诫,而她付出的这条生命也只能护住她的家人。
“小主方才那般,陛下会不会有恼意呢?”芷荷想起方才那副情景还有些心惊不已,不免问道。
韦顷盈未置可否,她轻轻起身,将手里头紧紧攥着的香囊扔进了火炉中,头也不回地遁入黑暗中。
这边,俞贵妃惊魂未定地回到春和堂中,想起方才碧棠决绝咬舌自尽的样子,眼下那副惨痛的模样还徘徊在脑海中,她恨声道:“贱人,果真是贱人。她是个贱蹄子不假,偏生还帮着另外一个贱蹄子出谋划构陷本宫,死了就死了,以后莫要在本宫脑海里头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