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汤么?”他把骨头汤倒在碗里,舀了勺递在她嘴边。
殷松梦了解情况稍微安心,总算把脸从被角里探出来,靠坐着接过勺:“我自己来。”
刚抿进口,霍然想起什么被呛得剧咳:“咳咳咳咳他的左手有旧伤!用力不能过烈,医生有帮他检查吗?”
傅伽烨神色复杂,拍那段薄背顺气,边“嗯”了声。
其实蒋溯在她床头片刻不离,枯守了一夜,手骨青紫斑驳,沾着不知道谁的血,衬衣狼藉。
下属请他去检查手伤,他置若罔闻。
直到殷得麟得到消息赶来病房,看见病床上额头手心带伤,惊累过度昏厥的女儿,第一句怒言向他:“你给我滚出去!自家的恩怨没料理好差点把我女儿命弄没了!”
他憔倦难掩,垂头任吼。
偏偏手术室那边传来消息,血库的血告罄,他和危敏因血型一致,要去输血,这才暂离病房。
血送进去不久,手术室接连递出张病危通知书。
傅伽烨站在这头,亲见蒋溯高大的身躯怆然一晃,幸而有两名下属及时稳住。
一间是亲弟弟,一间是女朋友。
也就没谁还会记得蒋溯也是罹祸的一者。
他在走廊打电话,联系英国的医院,眼布红丝,嗓音干哑,像是几天几夜未眠。
他乘专机赴英,临行前,来过一次病房。
不过那时天亮了,病房已经围满亲戚朋友。
傅伽烨只觉门外一道影子站了许久。
听完医生的叮嘱,再抬头去看,不知何时空荡了。
殷松梦闻言,咳嗽渐缓,拾勺重新喝汤。
喝了小半碗摇头:“饱了。”
傅伽烨搁下碗,帮她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
殷松梦住院三天,更像躲了三天。
不想处理牧场的事,也不想改论文二稿,更不想处理她和蒋溯的关系。
她输液吃药睡觉。
吃药后傅伽烨会给她一颗小时候爱吃的橘子糖。
她含在嘴里,看窗外的大雪冉冉。
下初雪了。
她和蒋溯认识有一年半了,中途分过一次。
这场初雪她第一时间用来衡量的是他们认识的时间。
牧场打来电话,马厩的水管因为这场大雪冻住了、马术教练嫌牧场骑乘生意惨淡要跳槽、四驱车项目因为恶劣天气必须暂时关停了……
周影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去一趟澳洲,一档电台栏目刚曝光一家非法运营的屠宰场,截获了一批沦为马肉的赛马,问她的牧场方不方便安顿这批退役赛马,她也愿意万木春牧场赞助一笔款。
出院那天,她淡妆宜面,扎了个马尾,衣装轻简,她没要任何人来接,只是请4s店店员帮她把修好的车开来医院。
她接过钥匙,直驱冰雪素裹的城郊。
昨夜,她打了个跨洋电话给蒋溯。
那边寂静无边。
她问:“敏因手术怎么样?”
“脱离了危险期,只是脑部受创,醒来大概率会失忆。”蒋溯低沉倦哑的声音仿佛飘泠在旷地上空。
“忘了好,希望他永远忘了。”她靠在床头,忽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左手还好么?”她静默片刻又问。
“嗯。”
好像彼此都能从这段纠缠的关系中重生。
她望向簌簌落雪的黑夜,马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掂了掂语气:“蒋溯,我们分手吧。”
等来漫长阒寂之后。
“好。”他说。
第56章
殷松梦到牧场第一步, 先把马厩的水管用电伴热带解冻了,水管和马厩墙面的自动饮水系统相连,马鼻子伸过去触碰阀门便能出水。
冻住这三天, 全靠马工一桶一桶水往各个马厩里送,即使水桶固定在墙壁, 还是被马儿造得马厩湿答答的, 混着稻壳,居住环境狼藉不堪。
水管解冻后,自动饮水系统也能正常使用。她组织马工对马厩来了一次大扫除,重新在马厩铺上稻壳和刨花, 令马厩焕然一新。
“老板, 教练员的事怎么办?”马工牵了一匹高大的退役马去工作室备马, 忧心忡忡的。
开业以来, 牧场主营主题餐厅与四驱车项目,骑乘场地除了马主们偶尔来骑乘他们寄养在这的马, 基本没什么生意, 买课的学生少,意味教练提成低。
前段时间殷松梦见过幼儿园校董, 谈成了马术体验课的合作,但教练还是要跳槽, 毕竟这座牧场养的都是退役马,吸引不来上赛场的青年骑手。
“今天还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来参加马术体验课呢。”马工说。
殷松梦笃定:“会有教练员来的。”
“谁啊?”
卢筱拎包到万木春室内马场的时候,窗外絮雪纷纷, 自然光穿过半透明屋顶, 温融明媚。
马术服勾勒出英气的背影, 颇有耐心的亮音传来:“小朋友们记住没?”
“记住啦——”面前一群戴卡通头盔,身穿防护马甲的萝卜头异口同声。
“我们最后复习一遍, ”萝卜头们随她一齐念,“不要在马儿后面走动,马儿面前保持安静,喂马的时候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