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太多惊讶,他已经渐渐想到了。
冉苒蹲在田埂旁,拿锤子敲了两下,从地里掏出一小块石头,拍掉面上的泥土,迎着阳光高高举起来,透过放大镜仔细瞧了瞧。似乎不太满意,她撇撇嘴,又把石头放了回去。
她沿着那块田埂走走停停,挖了好几处,直到终于找到一块看中的,放进背包,才心满意足地回来继续朝前骑。
湖岸边有农田,有村落,也有荒地,梁焕跟了一路,也没找出冉苒停下来找岩石的规律。是看地段,还是看周围的植被?隔行如隔山,他一窍不通。
昨天她的包就已经鼓了,空间不多,今天便特别挑剔,严格筛选。
梁焕真想冲上去对她说:你可以放我包里。
海舌公园像一枚细长的钉子,俨然一座深入洱海的天然栈桥。这景点比较冷门,游客寥寥,却修着一条路,通往钉子尖。
地形虽狭长,却树木成林,草叶成丛,两侧的湖面上还飘着一圈芦苇,夹杂着几根从水下伸出来的奇形怪状的树枝。浪涛拍岸,倒影婆娑,湖水和草木在阳光下相互映衬,构出一幅美丽的图景,叫人心旷神怡。
冉苒把车停到公园中段,步行走到最远端,站在三面环海的尽头,凝望这一方美景。
但她只看了一小会儿,就马上开启了勘探工模式,包往地上一丢,操着锤子就上前线去了。
这会儿这里没有别的游客,梁焕小心躲在后面的树林里远远地看。
树影摇曳,他恍了下神,等再转头去看时——我去,她竟脱了鞋袜,打着赤脚走到湖水里去了!
这里的岸石砌得很低,越到尽头处越低,渐渐没到水面之下,冉苒就从那处缺口往水里走出了几步。她站在浅水处,湖水刚漫过她的脚踝,身子前倾,猫着腰,专心致志朝水下看着,双腿还有渐渐向前挪的趋势。
梁焕心头突地咯噔一下:这湖很深的吧……
他是旱鸭子,从不涉水,想想就瘆得慌,不由替那丫头捏了把汗。
他远远看着冉苒重复相同的动作:从水底下敲打出石块,对着太阳看看,又扔回去。
这是她说好等他的地方,他要是睡得和昨天一样久,她怕是要在这水里泡个够。
梁焕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正想着,一阵大风突然从湖面呼啸而来,引得树枝猛烈摇晃,周遭立刻尘土飞扬。
这风来得毫无征兆,梁焕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睛里就被吹进了沙子,不由得背身过去闭眼一顿揉。
好一会儿,他才能重新睁眼,这时大风平稳了些,树枝也安静下来。
然而,他再转回身望向“钉子尖”的尽头时,整个脑子陡然一空
——冉苒不见了!
刚才噪音太大,听不清是不是有落水声,不会风太急她一下没站稳,然后……
他不敢想,瞬间拔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这公园的尽头,他看到那个穿白T的女孩正漂在水上,离岸已有七八米!
——!
情急之下梁焕连鞋都没脱,直接从那处缺口奔到了水里!
“冉苒——!”他朝她大喊,毫不迟疑地往深处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水!
水底的鹅卵石很滑,他几度险些摔倒,湖水迅速从他的脚踝没过膝盖,淹到大腿,阻力迫使他的速度慢下来。
大理总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烈日下的湖面反着光,像无数面镜子。强光的刺激下,梁焕感到一瞬间的视盲,难以将湖面上的事物看清。他只能隐约分辨出白T的颜色,那位置还在前面四五米远根本够不到!
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但此刻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这个斜度很快就要漫到腰以上,不可能靠走抵达那个位置,不能再往前了,再深一点自己也会陷进水里根本救不了人!
梁焕立刻看向周围,这里都是树,对,去弄根长树枝来!
他正要侧身行动,却听湖面传来一声喊:
“回去——!”
熟悉的声线,不过是被揉紧后变硬实了的棉花糖。高声、快速,但,没有惊慌。
好似一颗从天而降的定心丸,梁焕再度望过去时,视盲感消失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冉苒。
他看到冉苒正划着水,两只胳膊有节奏地轮换,腿部的摆动如灵活的鱼尾。
“你上岸去——!”她动作娴熟,还腾出空隙来喊话。
“……”
梁焕顿时怔愣在原地,喘着徒劳的粗气。
冉苒还在往深处游,梁焕这才看清楚,她前方不远处漂着一顶帽子。
她游到帽子处,伸手捞住,才转身往回游。
原来不是没站稳被波浪卷走,是那阵风吹飞了她的帽子。
*
风未停,湖水的波纹一浪一浪打到岸上,冲刷着岸边的石阶。
梁焕寻一排砌得平整点的石阶坐下,下半身全湿了,他脱掉鞋袜,拧掉袜子里的水,把鞋子倒扣在边上晾晒,又扯了扯粘在皮肤上的裤腿。
石阶低矮,比小板凳还矮,他两条长腿无处放,高高曲着,腰背也坐不直,微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看上去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