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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玩意_亦舒【完结】(25)



    这是她唯一可去的地方。

    海伦在楼上苦苦相bī,“林自明,好,在大嫂面前弄花样!”

    我轻声对国香说:“对不起。”

    国香微笑,“你们一家人好不活泼。”

    大哥的声音:“你肯定是他?咦,车子停在楼下。”

    国香说:“你上去吧。”

    “这怎么可以。”我仍拉着她手。

    “今日实在累了,不想见人。”

    不等我再说什么,国香已跳上街车。

    我没能给她一个家。

    在楼梯转角,林自亮一把拉住我,“果然是你。”

    海伦也过来,“我们结了婚。”

    这段日子,我与国香都各有牺牲,吃足苦头。

    “恭喜恭喜。”

    海伦斟一杯酒给我。

    林自亮问:“我发现家里有女客的衣服。”

    海伦说:“我们,以后不准净用‘我’,什么都要以我俩为准。”

    林自亮问:“她真的出来了?”

    我没有回答。

    海伦说:“冬天的衣服都在,想必有长久计划。”

    林自亮接着问:“你成功了?”

    海伦又问:“慢着,人呢?”

    自己兄嫂,不必隐瞒,我说:“明天就出去找地方搬。”

    海伦用手按住我,“哎,不必,我才不住这里,不过是回来陪林自亮收拾东西,我可住不惯陌生地方,林自亮将搬到我处。”

    我喜出望外,“真的?”

    林自亮无奈,“海伦不喜欢这里的装修。”

    海伦掩着嘴,“沙发配窗帘,墙纸配chuáng罩,硬邦邦,像土产电影布景。”

    我说:“海伦,可是你家那么小。”

    海伦说:“挤一挤嘛。”

    林自亮并不觉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看着海伦笑,陶醉得叫人ròu麻。

    他们捧着酒杯走到露台去了。

    我即刻找国香。

    师母说:“她没来过。”

    我一颗心提起来。

    “你们有龃龉?”

    “不,大哥大嫂回来了。”我说。

    “慢着,门铃响,对,是她到了。国香,林自明找。有话明天说?”师母又回来,“你听到了?她看上去十分疲倦,老了十年。林自明,小伙子假装有气质通常爱扮个憔悴样,这不打紧,睡一觉把胡髭刮净又是一条好汉,我担心的是国香。”

    师父回来以后,师母风趣得紧,都不似上了年纪的人。

    “流离失所,到处为家,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明白。”

    旁边传来师父的声音,“你同他说什么,是国香失算,关他啥事。”

    “明天我来接她。”

    海伦出来拿冰块,“女朋友呢,不是怕难为qíng吧?”

    我再也无力嬉皮笑脸,倒在chuáng上,脸埋在枕头里,处处人月团圆,唯独斯人憔悴。

    海伦进来,“有话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我说:“有能力叫她出来,却无能力照顾她。”

    “开头的时候总有困难误会,需要一段日子克服。”

    “真羡慕你同林自亮。”

    “你不知道我们作出多大的让步。他说他让我,我也说我让他,奇怪,双方退无可退,当中却不见空隙,有时还觉得透不过气来,你说怪不怪?”

    “你们当中可没挤着一大堆闲人。”

    “是,没人追我,没有比较,死心塌地,”海伦向我挤挤眼,“小老弟,你去问问林自亮要击败多少闲人才能同我结婚。”

    “那不同,他那斗争是光明正大的。”

    “对,你的痛苦最要命,你的相思最缠绵,你的人格最高贵。”海伦以她一贯潇洒的、玩世的、避重就轻的语气讽刺我,随即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也不顾眉梢眼角是否露出皱纹。

    林自亮就是爱她这一点,对海伦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不可以放在肩上一耸耸掉,练成这种能耐真不容易。

    “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小明,我会先努力事业,再谈其他。”

    我说:“但是我忽然看到了盛国香。”

    海伦说:“视线是可以控制的,小明。”

    “幸亏盛国香不像你。”

    海伦一怔,“是吗,呵,那多好。”

    成熟大方的她一点没有计较,拍拍我的背,转身出去。

    这些日子里,出口伤人成为我的看家本领。

    “海伦,对不起。”

    “做小弟总得有些特权。”她笑。

    看看林自亮的眼光多么好。没到十分钟,海伦还替我出净一口乌气:施峻这小家伙打电话来,没想到碰到定头货,海伦阿姨与她白相起来,好好地教训她一顿。

    施峻习惯对我叱喝:“叫妈妈说话。”

    海伦与她计较,“妈妈,我也是人家的妈妈,你是不是要同我说话?”

    施峻急,“你是谁,快叫我妈妈。”

    海伦啧啧连声,“妈妈没教你与人说话要有礼貌?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得加个请字,或说谢谢。”

    施峻把话筒jiāo给施峰,做姐姐的说:“请盛国香女士。”

    海伦笑,“你怎么不早说,盛小姐不在。”

    “你是谁?”

    “咦,你知道号码,怎么反而问我是谁,我当然是此间主人。”

    “我母亲呢?”施峰开始怕。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也不认识你,我例不为粗鲁不文的人服务。”

    施峰说不过她,只得挂上电话。

    林自亮说:“会不会过分。”

    “这孩子已经有十多岁了,她完全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呼呼喝喝地拿林家的人来出气,算一算,小弟不过比她大十年八年。”

    “别夸张。”

    “看得出小弟很受了一点儿委屈。”

    “他在修练爱屋及乌,自然有所牺牲。”

    海伦说:“我真弄不懂,为什么小弟一定要证明他会比她们生父更体贴,为什么要对她们怀有歉意,林自明又没有绑架她们的母亲。”

    “别让他听见,我们到露台慢慢说。”

    他们拉上玻璃门,电话铃再响,外头也听不到。

    是施峰,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常客气地问:“盛国香在吗?”

    我说:“她到你外婆家去了。”

    “啊?”

    “不过这么晚了,拜托你给她机会休息,不要再惩罚她了,夫妻间的事十分复杂,不是第三者任意撬一撬便可败事,”料施峰听得懂这番话,“我了解你的心qíng,但不希望你净图破坏。”

    施峰是隔了一会儿才挂上电话的。

    我走到国香的房间去透口气,顺手开启她的电脑,看绿色的文字与绘图一排排跳动,然后又关掉,百般无聊。

    没想到书房有一只窗在露台隔壁,我还是听到兄嫂的对话。

    “小弟是很天真的。”

    “她这样出来,也委实感动了他。”

    海伦说:“又不是回不去,也不见得是第一次,你真相信一个成年女xing会得不经大脑轰一声放弃所有跟一个小伙子去生活?”

    我呆住。

    从来没有用这个角度来看过这件事。

    林自亮也怔怔的,“我关心的只是小弟。”

    “整件事最吃亏的是他,人家夫妻早有默契,所以我从来不做第三者,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背只大黑锅,弄到最后,人家是làng子回头,第三者往往恶有恶报,血本无归。”

    “不会这样吧。”

    “你看着好了,一声‘多谢你给我一段永志难忘的感qíng’,就可以漂亮地结束整件事。”

    大哥默不作声,显然没有异见。

    我在书房中听得浑身浑脑是汗。

    海伦轻轻说:“早十多二十年,许多无知少女有过这种经验,现在多好,轮到无知少男。”

    大哥说:“看开一点儿的话,林自明也没有损失,暑假闲着也是闲着。”

    “小朋友却想结婚。”

    “你以为他这么可爱!他也是老手。”大哥护着我。

    声音渐渐低下去,再也听不到了。

    我伏在书桌上,胸口像上螺丝,一下紧一下松,难受得很。过半晌,心像是瘫痪,不大活跃了,反而冷静下来。

    清晨,赶在上班之前到盛宅。

    国香正开门出来,卡叽裤子,白衬衫,头发还是濡湿的,出乎意料的神清气朗,微微一笑,昨夜仿佛睡足的样子。

    “我来接你回去,大哥另外有地方住。”

    她不置可否,国香老是沉默,叫我打哑谜。

    “要是不喜欢,今日一下课我就另找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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