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关氏拿回来两片馒头和一大碗粥。
杨妧捅开红泥茶炉,先把粥温好,然后把馒头片放在炉盖上烤,没多大工夫,馒头片便烤得喷香酥脆。
杨妧掰一半塞进杨婵手里,从粗瓷罐子里捞半块红油腐乳,均匀地抹在馒头片上,咬一口馒头片喝一口小米粥,甚是饱足。
关氏看着她笑,“你倒是会吃,别吃太多,待会儿午饭吃不下。对了,祖母说大后天一早走,你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去给你买。”
“不用,”杨妧咽下嘴里的饭,含混不清地说:“娘别忙活,什么都不缺。实在有需要,到京都再买也不迟。”
关氏不再勉强,找出针线笸箩给杨婵缝裙子。
杨妧去了何家,先去何夫人处请安,说了启程的日子,再跟何文秀说会儿闲话,接着往静深院走。
*
何文隽拿一卷书,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风自洞开的窗扇徐徐而入,卷着白色帐幔摇动不止。
衬着他那身玄衣愈加消沉阴郁。
清娘蹲在廊前一边捣药一边瞥着何文隽。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手中书卷一页都没翻过,眸光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倘或杨妧在,他肯定不会这般没精打采。
正想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一片月白色的裙角,清娘喜悦地唤道:“四姑娘来了。”
何文隽手一抖,书卷掉在地上。
他连忙俯身去捡,再抬头,脸上已挂出清浅的笑,“阿妧。”
杨妧屈膝行礼,笑着说起这几天的安排,“……明天锦绣阁会把做好的衣裳送过来,后天祖母给饯行,大后天一早出发……大哥可有需要抄录的文稿?”
大后天是初六,黄历上写着宜出行。
何文隽温声道:“这两日偷懒不曾写,只把兴国十策装订成册,放在书案上,待会儿你记得带走……阿妧昨晚没休息好?”
她眼底有两块青紫,因为肤色白,非常明显。
“在想事情,”杨妧犹豫片刻,期期艾艾地问:“大哥,倘或你知道前路坎坷艰险,你是会选择绕开还是仍旧往前走?”
何文隽缓缓开口,“八年前,秋闱刚放榜,家里收到父亲来信,信里提到女真人骁勇善战,父亲与之交战数次,始终未有灭敌良策。我一时冲动,单枪匹马去了山海关……这几年,我常常再想,若能重活一次,我要去京都参加春闱还是仍旧去山海关?”
第10章 撒泼
杨妧被勾起好奇心,秋水般明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何文隽回望着她,笑道:“我还想去打仗,女真人不除,辽东便不太平,总要有人驻守边关重镇……可这次,我会谨慎小心避开前次错误,定然会有不同结果。”
杨妧眸光慢慢亮了,脸庞绽出动人的神采。
何文隽垂眸,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酸涩。
杨妧素来待他恭敬,却也拘谨。
可有了义兄义妹的名分,她明显放松了许多,愿意敞开心扉跟他闲聊。
可见,以前还是存着戒心的。
何文隽暗叹口气,很快敛了心思,关切地问:“阿妧因何难以抉择,可愿告诉大哥?”
杨妧弯起唇角,“原本是担心进京,总觉得姨祖母的邀请另有目的。姨祖母家位高权重,到了京都,我们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可听大哥所言,又觉得无需特别挂怀,只时时谨慎即可……”
至少,她已窥得了部分先机。
后半句却是没法说出来。
清娘捧着只黑木匣子走进来,“公子,镇国公府送来的,人在外面等着。”
匣子里是一张拜帖和一柄短刀。
短刀乃乌铁制成,长约半尺,刀柄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刀身有沟槽,剑刃寒光流动,甚是锋利。
何文隽拿起拜帖看了看,沉声吩咐,“请他进来吧。”
杨妧忙起身,“大哥我先回去,明儿再过来。”拿着《兴国十策》出门,恰与来人打了个照面。
赫然又是含光。
含光也瞧见她,愣了下,立刻低头退到旁边,心中极为纳罕。
来之前,他打听过。
何文隽回到济南一直深居简出,既不出门访客,也不在家待客,不管是谁登门拜访一概避之不见。
都说他缠绵病榻,只剩一线生机,也有人说他形貌俱毁,犹如恶煞,见不得人。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杨家四姑娘。
含光心思百转地走进屋里,迎面瞧见站在当间的男人。
他身姿笔直,一袭黑衣无风而动,脸上两道疤痕自眉梢斜下来,几乎占据了半边脸。
可以想象,受伤时的情形该是何等凶险。
含光惊愕了下,目光飞快扫过他空荡荡的左袖,单膝点地双手抱拳,“小人名含光,奉镇国公世子之命,给何公子请安。”
何文隽虚扶一下,“无需多礼,还请代我向世子道谢,何某无功受禄,不胜感激。清娘,沏茶。”
清娘很快地端来茶壶。
含光见她肩平身直、步履稳健,知她是习武之人,欠身接了茶,恭敬地说:“此刀是国公爷从瓦剌人手里所得,甚是轻便锋利,现已催请兵部照此样式制作一批,尚未完工。”
何文隽握着刀比划两下,赞不绝口,“确实灵便,实乃近身搏斗之利器,若能制成,犹如猛虎添翼……听闻老夫人身体前段时日有恙,不知可曾康复?”